延寿堂,正房。
“啊啊~~”
老祖宗半躺在床上,嘴巴歪斜,嘴角有口涎流出,略显狼狈。但此刻,她却根本顾不上打理这些,而是费力的张着嘴,对身侧的心腹妈妈交代着什么。
史妈妈伺候老祖宗多年,对主人的脾性非常了解,往往老祖宗一个眼神,她就能心领神会。
过去史妈妈的这个技能,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只能彰显她和老祖宗的情分不一般,而她也是个能干、通透的老奴罢了。
现在不同了,老祖宗中风了,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唯一能表露情感的便是她的一双眼睛,史妈妈“察言观色”的高级技能便有了用武之地。
可以说,如今的史妈妈不再只是个管事妈妈,而是老祖宗的嘴巴。
至于史妈妈可不可靠,对此老祖宗还是很有把握的,暂时撇开她与史妈妈主仆三四十年的情分不提,史妈妈一家十几口的身契全都在老祖宗的手里攥着。
且那些身契与老祖宗最要紧的地契、书信、账册等物件,被老祖宗妥善的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那个地方,只有老祖宗一个人知道,就是最亲密的人,也不清楚她的这个秘密。
幸好那时谨慎,对所有人都存有戒心,否则……躺在病床上的老祖宗,不止一次的暗中庆幸。如果不是当初自己留了一手,握有谢嘉树和谢贞娘想要的东西,那么就算自己中了风,她的好孙儿也不会放过她呢。
也正是因着那些东西,史妈妈等一众心腹也都老老实实的伺候她,为她办事,而没有因着她的中风,便故意慢待、甚至苛待她。
“……啊、啊啊~~”
老祖宗一边卖力的发出声音,一边在心里得意的想着。只是五官依然扭曲得厉害。
史妈妈半垂着头,仔细的解读着老祖宗的眼神。
待告一段落后,史妈妈便压低声音,伏在老祖宗的耳边轻轻复述一遍。好确认有没有猜错,“老祖宗,您的意思,是让袁妈妈今天晚上继续去角门门房那儿跟谢婆子她们赌钱?”
老祖宗直接眨了一下眼睛,这是她跟史妈妈约定好的——是,眨一下眼;不是,眨两下。
史妈妈见了,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便继续认真的看着。
“啊、啊~~”
虽然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且单靠这些音节。史妈妈根本无法猜出她的心声,但习惯使然,老祖宗用眼神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张嘴。
史妈妈却似听懂了一般,时不时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就在主仆两个“谈话”的当儿,窗外的小院里忽然传来一阵鼓噪声。
老祖宗皱眉,侧耳听了听,窗外的声音很小且杂,她根本就听不清外头人的声音。
“啊、啊~~”发生什么事了,出去看看!
史妈妈会意,忙答应一声:“是。老奴这就去!”
说着,见老祖宗没有其它的吩咐,史妈妈便起身出了房门。
不多会儿,史妈妈神色有些复杂的回到卧房,犹豫再三,才低声道:“老祖宗。外头小丫鬟说,大小姐醒了!”
“啊~”什么?那个死丫头醒了?昨天不是还说她昏迷不醒,京里来的名医都查不出她的病因吗?怎么就醒了?!
老祖宗猛地提高了音量,浑浊的老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原就扭曲的无关愈发扭曲。竟有几分骇人的模样。
这次,就算来个读不懂老祖宗眼神的人,看了老祖宗的这幅神情也能猜得出老人家此时的心情:愤怒、失望以及无边的恨意。
史妈妈心头一颤,整日面对老祖宗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病人,自己的心理都要变得阴暗起来,每次给老祖宗办差,更有种“送死”的悲凉感觉。
不是史妈妈胡思乱想,实在是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位主子了。
史妈妈毫不怀疑,待老祖宗把这次的事儿弄完后,极有可能灭她的口。
知道得太多,绝逼不是件好事呀。
“啊~啊~”是谁?是谁救了那个死丫头?该死、真是该死,这些人统统都该死!
老祖宗还在愤怒的嘶吼着,身子更是微微的颤抖着,显见她对“谢向晚醒了”这件事,是多么的失望与憎恶。
史妈妈心头闪过许多想法,不过脸上却没有带出来,仍然恭敬的回话:“好叫老祖宗知道,小丫鬟们说,好像是老爷一大早去了山光寺,特意将慧远大师请了来,慧远大师在大小姐的房间里念了九九八十一遍‘心经’,而后在大小姐耳边轻轻唤了句‘妙善醒来’,大小姐就、就醒了!”
“啊~”竟然是慧远大师,他一个和尚不好好在寺里念经,搀和俗世的这些事作甚?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祖宗那个气呀,原以为能看着那个死丫头一命呼呜呢,没想到,眼瞅着她快不行了,半道竟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真是便宜谢向晚那个死丫头了。
史妈妈扯了扯手里的帕子,心中略有不满。
一如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后宅妇人,史妈妈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而慧远大师,则是江南有名的得道高僧,佛法精湛,慈悲为怀,不止重建了扬州古寺山光寺,还在寺中布施救人,做了许多善事。
可以说,在扬州城,慧远大师非常受人尊崇。而他亲来谢家“唤醒”谢向晚,更是用事实说明了他的“高深佛法”和近乎神人的本领。
这么个神仙样的人物,却被老祖宗恣意辱骂,若不是牢记自己的身份,史妈妈真想啐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