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回到学院,立刻引起所有人的注目——维兰·德加尔地位何等尊崇,竟然和一个平民、一个农民同行,且三人都衣衫狼狈风尘仆仆,如此亮相想不高调都难。
瑞安和我径直去找本尼妈妈,先把事情经过悄悄讲给她听;穿过人群时我们收到不少好奇的目光,瑞安耳朵微微发红,也许他不太适应这种场面。
德加尔独自缓步进入大厅,一路上人们自动给他让出了通道;他在正中那片金光闪烁的区域旁站定,傲慢地扫视一周,属于上位者的气场如有实质般传播开去,人们马上安静下来,敬畏地看着他,仿佛他穿得像个国王,而不是浑身上下泥迹斑斑,其实仔细看,他头发里还夹着一根草叶呢。
“所有人都在吗。”他用大家都听得见的音量说。众人唯唯诺诺。然后,他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以及在大厅上下埋设炸药的计划。当然,他没有说这个计划是谁提出的,我们事先商量过。
他的发言在人群中显然引起了巨大的震撼。有些人看上去简直要晕倒的样子,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德加尔自说完话就一直保持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眼看着众人,竟然没有人大声喧哗。
“时间紧迫,”他给大家缓了半分钟后,冷冷地说,“没有人提出更好的方案,就马上按我说的做。”
“等一等!”有人惊慌地问,“那个……是不是应该先请示校长先生……”
人们纷纷附和:是呀是呀。
德加尔冷笑:“谁能告诉我校长在哪儿?”
人们面面相觑。有人说:“校长一定是去搬救兵了!”
“魔人可是随时都会来,你要寄希望于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人吗?”
“可是……炸掉学院,这也太……万一校长回来,发现……”
德加尔不耐烦地说:“我会给你们盖一座新的。还有谁有废话要说?”
“……我听你的。”“我们都听你的。”
一位同学率先表态,其余的人马上像醒悟了似的纷纷表明立场,从此再无公开的反对声音。
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德加尔根本只是动动口,那些平时四体不勤跑个三百米都嫌累的贵族同学们,一个个仿佛人生第一次找到了释放劳动热情的机会。搬材料的搬材料,配火药的配火药,封侧门的封侧门,还有不少人毛遂自荐帮德加尔逐层检查炸药的安放情况,务必做到不留一个死角,不留一处隐患。
本来我们只计划铺到大厅上下两层,但由于志愿者太多,结果在半个小时之内,大厅上下七层的地毯和天花板里都塞满了黑火药。而且这还全是贵族同学完成的,岛民们想帮忙都轮不上。
期间我没有跟德加尔做过任何交流,一直和本尼妈妈一起坐在前厅外,中途回了一趟宿舍,把大件行李也拿了过来。人们很快不再注意我。
瑞安在一旁擦着他的弓弩。他已经把箭袋里的十枝铁箭做成了“火箭”:取出风灯里的油,先用浸透油的棉布绑在箭头下方,剩下的油做成火盆,射击时穿过火盆,出去的就是“火箭”。做好后他试着射击过几次,水平远超我的期待。
陷阱铺设完毕。所有人都安静地聚在前厅外的栈道边。瑞安半跪在最前方,火盆后面。他身后是本尼妈妈和我;德加尔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我右边;再后面是黑压压的人群。
旁边的巨大气旋固然已经成形,大家的目光却都集中在大厅内那轮流光溢彩的小气旋上,像等待新年钟声一般,等待着魔人可能的“偷袭”。
其实这一切仅仅基于我的猜测。也许我完全就猜错了。也许其实那根本是校长找来的外援。
我忍不住再一次提醒瑞安,一定要看清楚来者是谁,不能稀里糊涂放箭。他倒没嫌我烦,只是第十次平静地点头。
我的心跳很快,越来越快。忽然,一只手掌搭上我的右肩,并不沉重,却很温暖,我吃惊地望过去,德加尔正看着我,他那双形状美丽的大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隐隐折射出海水般的碧蓝色。
他没有说话,但我莫名地感到安全,心跳也不再那么狂暴。或许可以厚着脸皮说,至少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里,我和他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某种默契。虽然,随着时间推移,也许到了明天,这种默契就荡然无存,彼时他是他我是我,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但在当下,这个时刻,这种相互理解的感觉仍然令我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德加尔的举动在别人眼里显然太过离奇,引起了人群中一些小小的骚动。
就在这时,大厅里的小气旋突然发生了变化——
气旋镜面上的色彩原本是缓缓浮动的,此时突然加入了某种离心力,开始围绕轴心转动起来,越转越快,中心渐渐转出一个黑洞来,黑洞越来越大,然后“咕拗”一声,仿佛有什么黏稠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似乎是黑色的。
栈道上鸦雀无声,人们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注视着大厅里发生的一切。
德加尔搭在我右肩上的手突然收紧了,我瞥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躬身,嘴唇微张,眉头扭曲,专注地瞪着大厅,眼睛比之前更大了。
他在害怕。我深深地这么觉得。
当然,我也害怕,在场的人都多少有些害怕,但维兰·德加尔表现出来的恐惧程度却让我略感意外。因为他的掌心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冰凉汗湿,而他那么高大的身体,现在越缩越小。要不是后面有那么多人,他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