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浅收回眼神,提起裙裾继续往前,说:“只可惜,你们辜负了这份信仰。”
虚谷柱着拐杖,拐杖敲地声,笃,笃,笃,一下一下,均匀缓慢,似敲在人心上。
“没有人辜负这份信仰,只是各自守护的方式不一样。”虚谷微微喘着气,反问方觉浅:“你的信仰呢,是什么?”
方觉浅答不上来,她的确没有信仰。
她不相信拜一拜天神,就能一年风调雨顺,也不相信问一问天,就能知道自己一生,她总觉得这种东西是在胡说八道,就算是很多事冥冥中真有注定,也是因缘巧合。
她没有像下面那些人,有那样坚定的信念,去信仰某种东西。
“人活在世上,总是要有所敬畏的,总该信点什么。”
虚谷见方觉浅不说话,又道:“你只有找到了你所信的方向,才能心怀无惧地前往,不然你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为了活着而活着?”
王轻候在旁边始终听着他们两个说话没出声,见方觉浅许久不再说话了,才插话道:“人是得信点什么,比如我就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信,人定胜天。”
“胜天?”虚谷大笑,“天可不会把你一个凡人放在眼中,你自己跟自己玩吧。”
“这便有意思了,当我要胜他的时候,你说天不会把一个凡人放在眼中,那你在求他的时候,他就会把你放在眼中了么?于他而言,是不是这世上的一切生灵,无论人畜草木,皆是一般,并无不同?”王轻候饶有兴致地跟虚谷探讨着这个问题。
虚谷笑着道:“人们求神,求的不是真的神迹,求的是一份心安理得,一种慰藉,王公子乃是聪明人,所谓神谕之说,你不相信也理所当然,也正因为你是聪明人,便是相信可以靠自己化解一切难题。可普通人不是,普通人会有生老病死,疑惑困顿,他们需要心灵的寄托之处。”
“你是在变相地承认,神殿其实并无实用?”
“错,神殿能让人心安,这便是他最大的用处。”
几人说着这些不着边迹的闲话,不知不觉间也走到了神息殿的正门口。
依旧是有赤身luǒ_tǐ的神女宛如仙子般,双臂交于胸前跪在地面,镇守着此处大门,而那些曾经跟方觉浅与王轻候对打的神卫则是跪在地上,恭迎着他们或许一生都见不到一次面的尊贵神使。
虚谷抬了抬手,示意他们打开神息殿大门。
那种厚重古远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方觉浅与王轻候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那里面有着什么,是何模样,也知道怒目而视的满墙神像,还有大殿中央巨大的阵法符文。
他们深深地知道,这里面还有王蓬絮。
“随我来吧,王公子,你二哥就在这里。”虚谷走在前面,长长的石阶爬上来,他累得有些气喘吁吁,脸上也有一层薄汗,此刻行走之间,便是步履蹒跚。
王轻候很难说他再次来到这里,看到王蓬絮的心情。
第一次来的时候,只有悲痛,对他冷嘲热讽,却也怜惜难过,他不明白,他那样聪明正直的二哥,为什么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如今再来到这里,他知道了他二哥死去的真相,但依旧无法原谅他那赤诚到愚蠢的信念,是那份信念,夺走了他的生命。
那么方觉浅呢?
她的心情更为复杂,复杂到无法用任何精准的文字来描述。
虚谷走向大殿中央的石台,围着王蓬絮转了一圈,突然笑了起来:“说来你们可能不信,神殿真正怕过的人几乎没有,但王蓬絮的确让我等惊心。”
“为什么?”王轻候问他。
“因为,从来没有哪一个人的哪一种信仰,强到他那样的程度,几乎能与神殿的信仰相抗衡,那日他的质问,几乎撼动了神殿每一个人的信念。”虚谷叹道:“他的确一代奇才,只可惜,生不逢时。”
“他问了你们什么?”
“他问我们,人们所信奉的神,是我们臆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是我们用以控制人心的手段,还是真的高居白云之上?问我们,我们是不是真的确信,这世上有神明?又或者说,连我们都不相信,神是真实的,但我们不敢承认,只敢抱着一个虚妄的谎言,坐于神殿之内,蒙蔽世人,同时也蒙骗自己。”
虚谷叹了叹气,放下拐杖,理了理王蓬絮身上的衣物:“那一日,我也问自己,我是不是不敢承认,神其实不存在。”
“你们要知道,神殿得以存立于世,是依托神明,如果连我们都不相信神的存在,那么,神殿就是虚妄,就是废墟。”
他说着,抬起头,看向方觉浅:“你杀了一个,有可能改变历史的人物,同时,你拯救了神殿。”
方觉浅目光微垂,滞了半晌,才说:“如果换作此时,我不会杀他。”
“嗯,我相信你不会。”虚谷笑道:“但那时的你,已经为此时的你做出了选择。”
“你带我们来此处,不光光是说这些吧?”方觉浅问道。
“自然不是。”虚谷似乎累极了,干脆坐在了地上,重重地喘着气:“我将会把王蓬絮归还给王家,这是我的见面礼。”
“你想谈的是什么?”
“我想谈的,是你所想的。”虚谷看着方觉浅与王轻候,心想着真是老了啊,老得连走几步都气喘不匀,老得连这样的毛头小孩都斗不过,不得不退避三舍与其谋皮。
王轻候笑着走过去,坐在虚谷对面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