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树沉默地横卧在大地上,依旧虬劲有力的树枝似对生命的呐喊,对死亡的不甘,干枯的树杆倒下如巨人的身躯般,哪怕死去,依旧有着令人敬畏的力量。
方觉浅站在如火烧灼着的胡杨林里,一言不发地接受着越清古的发问。
“为何阎术突然从越城撤走,前往宁水城?”
“为何宁水城李南泠向我求救?”
“为何越城往凤台方向三条大道,守关人员全部被换?”
“为何孟书君突然反悔,自贡朵城发起进攻?”
“为何……王轻侯停在宁水城,不再来找你?”
他似乎突然有了许多许多的问题,以前他总是不愿意问任何问题的,哪怕他对很多事都看得明白,但却愿意装着糊涂,不愿搭理。
很难得的,他会问出这么多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虽然,他没有用多么声色俱厉的语气,也没有恼怒交加地红着脸,他甚至没有用太过严厉的声音。
他只是歪着头,笑看着方觉浅,轻轻地问,缓缓地说,不想她为难一般的笑侃嬉说。
烈焰般的红衣飞扬在胡杨林里,像是最灼人的那簇火,烧得所有的虚伪丑陋都灰飞烟灭。
“你心里有答案的。”方觉浅由着那簇最灼人的火烫进她眼底,直视着他,不作半点逃避。
“你们,要对越城做什么?”
“他不会动越城,不会动你父亲,他知道那是我的底线……”
“你知道我说的越城,不单指一城,而是说,我越城之下,一百六十七城。”越清古依旧笑着,“方觉浅,你们从越城手里抢走十城送给清陵,这笔帐,其实我们还没有算清的,我可以不在意,但不代表我越城,我父亲可以不当回事,那是屈辱,是任何一个有尊严有骨气的诸侯都无法遗忘的仇恨。”
“如果在这种时候,王轻侯再打越城的主意,我父亲不会坐视不理的,最快地阻止王轻侯的办法莫过于与神殿携手,那你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你不介意吗?”
“这不是一城两城之间的斗争,更不是一人两人之间的抢夺,这是牵系着天下几方最大权力的博弈和游戏,他真的把控得住吗?任何一个地方的细微差错,导致的是什么你想过吗?这不是在凤台城那过家家似的玩闹,这是天下王权霸主之争,你明白吗?在这些事情里,他又需要你牺牲什么去帮他,你知道吗?”
“方觉浅,他值得吗?”
你看,越清古他果然是很清醒的,只是大多时候,他不愿意那么清醒罢了。
“越清古,我曾让你起誓,永远不许把阎术是朔方城的人这件事说给王后知道,现在,我毁去这个誓言,你也可以回去越城,我绝不阻拦你,也请你正视你自己的身份,地位,责任,与我是敌,或友,你都可以尽情选择,我都尊重,你永远是我肝胆相照的朋友,也可以成为我棋逢对手的劲敌,我知道你有这样的实力。”
“方觉浅!”
越清古高声打断她的话,走上前两步,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里。
“你们赢不了的!你还不明白吗!”越清古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些绝望般的味道:“你们连神殿至尊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们连巫族里面到底如何也不清楚,你们甚至不是殷朝的一合之敌,你还看不清吗?你们此为,一举激起三方众怒,你们敌得过谁?”
“我不想看着你死,不想看着王轻侯把你拖进这个泥潭你再不能脱身,更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努力和心血化作虚无,我不在乎别的,我从来不在乎,活在这世上要在乎的人或事若太多不是太累了吗?眼下我只想在乎你,你真的感受不到吗?”
他的眼神那样急切,急切得像是恨不能把心剖开来给方觉浅看,让她明白为何自己这样焦急这样气愤,是因为喜欢她,喜欢到比王轻侯多得多,喜欢到不想看她受到任何伤害。
该怎么说,怎么做,她才能明白过来,世上不止王轻侯一个男人?不止王轻侯一人爱她?她不该为了其他关心她的人,多作思量,免人担忧吗?
“我知道。”方觉浅扬了扬唇,笑意浅淡,“越清古,我都知道,我知道王轻侯所作所为极有可能将我的努力毁于一旦,也知道这么做是与什么人为敌,更知道这条路不能回头,我还知道你喜欢我。”
“但是我想,如果我有一些能力,可以做一些事情,就应该要去做,如果我能改变一些现状,也应该要去努力,哪怕结果会不好,但至少努力过。当所有的人都选择在黑暗中沉睡,总该要有那么几个人站起来,点亮一些光明,照亮一些远方,王蓬絮为此付出了生命,王家老爷子用死换回王轻侯与我,不是让我们苟活于世的,不是这样的。”
“当我们的命不再属于我们自己,当有人用鲜血筑下了第一块基石,我无法做到退后,我们也早就没有了后路。”
方觉浅也上前两步,坚定的目光望进越清古眼中,“我不会原谅王轻侯,但我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便是我为什么选择帮他的原因。”
“你在逼我与你为敌。”
“我从来不觉得,敌人是一个多么让人难过的称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许多种,任何一种可以一直被人记着的,都该是庆幸,否则便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客。”方觉浅说着停了下,又忽而笑道:“我与这个人间陌生很久了,是时候,来识人间了。”
“保重。”
她说罢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