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闲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王轻侯和未宁的对骂,一边托着下巴突然出声,说话说得闲闲淡淡的,轻飘飘的,懒洋洋的,每个字都没有用力,是那样的自然随意。
“清陵城西北方有一座城池,叫魏城,丛林密集,多有沼泽,蛇蚁穿行,故而人口稀少,百姓大多往南迁,留着魏城如座空城般。不过就算那里在外人看来有多么不适宜生存,多么恶劣糟糕,于巫族之人说,都已是非常好的环境了,城池也很大,足足容纳得下二十余万人生活绰绰有余。”
她转头看向方觉浅:“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正好又跟巫族邻近,不如借我用用?”
“你这可比,未宁的法子高效,直接,霸道多了。”方觉浅失笑,宁族长这算盘,是打了多久了呀?
“所以我是族长,他只能是个主祭。”
“因阿钗之事,孟书君与巫族不共戴天,你要从他手拿走这么大一块地方,他怕是不会同意。”方觉浅说道。
“他不是把清陵城送给你了吗?”
“在这件事上,我尊重他的意见。”在所有事情上,方觉浅都可以不喜欢孟书君,但在阿钗这件事上,方觉浅无条件支持孟书君的一切仇视。
“这样啊。”宁知闲轻呓了声,突然站起来。
“王猴子你个小瘪三退下,清理门户这种轮不着你们这些外人插手。”宁知闲喊了一声。
但见无端北风起,但见莫明乌云聚,但见白雪化柳絮,但见天雷怒火齐相聚。
宁知闲的眉心印记红得发亮,像是最妖艳的蛇蝎美人点的绛唇。
沧桑老去的眼神沉凝如寒石,掐诀的手指翻转得让人眼花缭乱,看不清到底是何诀印。
青妩与碧媚跑过来,拉着方觉浅往后退,小声地说:“圣女当心些,这是天火咒刑。”
天火咒刑。
方觉浅觉得,巫族的秘术,总是有着极为好听的名字。
就看着宁知闲口中轻喃着什么,从密集的乌云里,陡然一道火柱从天而降!
就那样毫无征兆地,突然地,直落落地劈下来,带着炙热的温度,汹涌的气浪,好像是天上的一锅烧得翻滚的铁水被人打翻,泼在了人间。
方觉浅陡然发现,宁知闲放在脚边的,那柄以前剑雪的佩剑,凝寒剑,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这让她疑惑,莫非凝寒剑与这天火咒刑有什么渊源?
可这剑,是抉月送给剑雪的呀!
容少是方觉浅多想,只见那道火柱,劈天盖脸地泼在了未宁身侧的未家之人身上。
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血肉被烤焦的糊臭味,未家的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就化成了焦炭与白灰,连尸骨都不能留下。
“不——”
未宁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大喊,他的族人死于天火,而这是巫族最高的刑法,在他们的传说里,死于天火咒刑之人,魂飞魄散,未有来生。
宁知闲的眼神里闪过一瞬的愧疚,但随即坚定:“未宁,未家作恶多端,受此惩罚,当作警戒后人不得再犯!”
“未宁无错,未家无错,苍天无眼,我未家为救巫族不惜满门倾力,却死于巫族之手,我未宁在此起誓,但凡未家一人未绝,必将血洗巫族,否则生生死死不得为人!”
大抵爱到极致变成恨后,也就恨到了极致,未宁始终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巫族,为了宁知闲,为什么要得到这样的对待?为什么他的家人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说完番话,自折四指,血流如注,灌入那道由天上降落的天火火柱中,熊熊燃烧。
他要借宁知闲的天火咒刑,来完成他的血誓。
宁知闲眉头一皱,深知未宁这血誓若成,那巫族还真没个安生日子了,于是指间翻转:“吾以巫族大祭师之名,诅咒未家之人一脉断绝,若有余孽,世世代代亡于烈焰!”
这也是……狠到了一定地步了。
未宁一口鲜血猛地吐出来,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长发,他又悲愤又绝望地看着宁知闲,至死也没有想明白,他到底错在何处。
随着一道火光,他与他不甘愤恨的眼神,一同消散在天地间。
那妖孽般的白发也都随之不见,也曾算是巫族的奇才吧,竟落得如此下场。
鲜少有人亲眼看过天火咒刑,哪怕是巫族之人也没见过几回,若不是巫族中的大恶之辈,根本用不到这样连来生都不给的刑罚。
青妩碧媚也好,另两个圣女也好,抑或是严烈也罢,都神情沉重,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倒是宁知闲回头看了一眼方觉浅:“三日后,巫族之人将会陆续前往魏城定居,别与我作对,乖。”
大佬……你这样,谁敢在这种时候跟你说不啊?
后来有人跟宁知闲谈起,未宁那个逃走的妹妹未安,那是个资质绝顶的女子,不输未宁,很多人都担心,她会不会为家人报仇,对巫族不利。
宁知闲没有阻止严烈对未安的追捕,但也没夸奖他做得好。
她知道,以前的未安一直压着他的妹妹严曲,在所谓的圣女之中,原本的未安的确是太过耀眼,让严曲吃了不少苦头,严家与未家之间也一直不算多么融洽,大世家之间嘛,难得有相处融洽的。
但宁知闲从来没管过,巫族与个小朝庭无异,权力的制衡,力量的约束,黑白双棋如何摆放,跟朝堂没什么区别,严曲这么做,有点儿公报私仇的味道,但是,随便吧。
青妩和碧媚说起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