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弦扶起韦陀君,雪地里他们来时的脚印却已不见,早被大雪淹没。
那满目的白,在夜晚的柔光下,变成灰黑灰紫,浑芒清寒,只有飘旋而下的花朵,异常地闪亮,可是只一瞬,那闪亮便沉寂在大地上,大地一片安详。
韦陀君走得很慢,仿佛在回味什么。
风弦深一脚浅一脚扶着他往更深的雪地里走。
走至一台阶处,正要下台阶,风弦感觉好似被一千钧重的力量拉了一下,脚一滑,自己便随他跌入雪地里。
那一跌不要紧,但是风弦明明是被他沉沉的身子拉下去的,此刻却是他沉沉的身子覆在自己身上。
沉下眼睛闭了。此刻睁开眼,他露着的嘴角,以及他的整个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把风弦的视线全挡住了。
风弦慌乱之中忙欲把他推开,却不曾想,被他强有力的手给拽住。
风弦一时手足无措,只得大眼将他望着。他火一般滚烫的身子,此刻隔着衣服,依然灼人,仿佛夏日里进到锅炉房似的。而他原本均匀的呼吸此刻也急促起来。
韦陀王眼睛虽裹着纱布,却仿佛在端凝什么,又似在回味什么。
竖起的耳朵,一直在听身子下面之人的动静。
他仿佛是感到身子下面的人已经静了下来,便慢慢移动身子。
刚才被风弦一推已经离开的嘴角,此刻正缓缓向她俯下来。
风弦望着那微张的唇,一步一步向自己靠拢过来。清明的意识里,想要推开,却是两只手被他锁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而那紧贴着她的胸膛,一阵一阵温热传递过来,待他温和的气息拂到自己面上,她整个人瘫软下来,把眼睛缓缓闭上。
在那极度的寂静中,那一步一步切近的唇,仿佛受惊扰似的,却又倏地停住。
“你不是琅轩。”他沉沉的呼吸紧贴着风弦的脸,随着声音喷薄而出的温暖那么切近。
“你不是琅轩……”他重复道,那苍渺的声音在雪夜里回响,听起来竟有几分悲怆。
风弦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想要动弹一下身子,他却顺势抱紧她,在雪地里翻滚了一圈,随即又把她环环扣住,稳稳将她覆在身子底下。
风弦想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不知道何去何从。又使劲想挣脱他的臂膀。
风弦想让他冷静下来,他或许也想让风弦冷静下来,这样的结果却是两人都在拼命较劲。
然而,即便他身材不够高大,看起来瘦弱,即便他正在受天火焚烧,风弦还是抗衡不过他的手劲,她挣扎的双臂依然被他紧紧握持在手心里。
“你到底是谁?”
风弦怕自己一出声,便被他认出来,因为幻术这种东西,需得冷静自持,终究是对抗不过内心自发的东西,如今她心绪大乱,心早已不由自己控制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说话?说话……”
韦陀王仿佛已经没有了耐心,恼怒起来,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竟无端地悲咽起来,仿佛这些天,他都处在这样的情绪当中,一时控制不住突然爆发了出来。
自风弦第一次在沙漠中见到他,便感觉他处于一种极度自我压抑的状态,他身上仿佛天生笼罩着巨大的阴影,俊美的容颜下,深深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心绪。
此刻见他要发泄出来,心里无比地轻松,静静看着他。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他不断地发问,好像是在哭泣,又好像是在问上天,一种颓然失落,说不出的无奈与悲愤。
而握着风弦的手,瞬时跌落下来。
风弦从未看过一个男性这样的无奈与示弱,心里一紧,便想抱紧他。
却是无论如何抬不起自己那双手。她试着活动一下手指,才发现自己刚获得自由的手,由于被他握得太久太用力之故,已经僵硬得不听使唤。
过了一会儿,韦陀王好似恢复了正常,风弦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不远处石夷大夫喊道:“琅轩,是不是不小心摔雪地里了?我让你去看看大王,你回来了吗?”
听到石夷大夫的声音,韦陀王急忙放开风弦,摸索着爬起来。
风弦乘机赶紧翻身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回石夷大夫道:“回来了,大王要看雪,我带他出来。不小心摔倒了……”
石夷大夫闻言,忙赶了过来。
见到韦陀君,躬身道:“大王可好些?”
“好些……”韦陀王两个字没说完,便自己伸出手来寻路,摸索着要走。
石夷大夫见状赶紧扶将过去,风弦默默跟在后头,把他送回屋里去。
风弦跟着石夷大夫出来,方松一口气。一时又想起整个事件的起因竟是那逃亡而来的苍梧君,不免问起:“苍梧君现在还来大月吗?”
石夷大夫道:“前些时候还来看过,这一久听说在忙着苍梧国的战后恢复,加上雪深路远,递了国书问候。”
风弦又想起荼罗公主,她只道荼罗公主是因为韦陀君,才救她的。
不然,即便她做百花之神时,小恩小惠于某些花花草草,也万万不能让那些受恩惠的花花草草舍了自己而成全于她。
荼罗公主对韦陀君的情,风弦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有一天天地寂灭,自己也魂飞魄散了,有荼罗公主这么一个人在韦陀君身边,何尝不是一桩美事。此刻在雪夜中不免感叹一番:“那荼罗公主倒当真是性情中人。”
石夷大夫也道:“是啊,听说这是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