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觉自己手指冰凉,沉吟起身,只走了半步,又顿住回首。
长夷死死抓着他的衣摆,仰头道:“要。”
“孤去唤别人伺候你。”
“要。”
“你要孤喂你?”
“……要。”
“孤的手很冷,你受不住。”
“酥。”
姜玘扬眉,又坐下看她,悠然道:“普天之下,还没有谁敢要孤喂食,你不该有什么表示?”
长夷听不见一般,只抓着他的衣服,“酥。”
姜玘也只当她没有这么煞风景,冰冷的手指贴上她的后脑,让她被迫仰头,他看了会,忽然低下头,唇在她的下唇轻轻扫过,她丝毫不挣扎,他扬睫,桃花眼中漾起冰凉的光,“你是在装傻?”
长夷还是锲而不舍地要她的“酥”,他无趣地松手,拿巾帕裹住手指,闲闲探身,一点点喂她。
她的舌尖扫过糕点,湿漉漉的,倒像是某种小动物。
琉光阁新住的昭训特别得宠的消息不久就传满帝京,人人都惊异于太子时常来看她,甚至亲自带些糕点,一坐便是半日。毕竟当今皇太子的为人,上至帝后,下至百姓,心里都是知道一二的,此人喜怒莫测,手段狠厉,善于运筹帷幄,且生性傲气。
究竟是容色倾国,还是拥有让殿下侧目的智慧?
市井中流言纷纷扬扬,已成了有些人茶余饭后的八卦之谈。帝京的一家驿站的隔间里,青衣男子蹙了蹙眉,道:“他身份特殊,养个女人在身边定然麻烦,古帅十有就在那里。”
他正要起身,身边的白衣人已拦住了他,“不可,太子诡诈,也许是在诱人上钩。”
青衣人霍然回头,露出些微黝黑的脸,眼底冰融火起,大声道:“有诈又如何?若真是古帅,就算是在故意诈我们,我们也得去救!”
当初古帅深陷朝中党争,自知凶多吉少,事先知会了假死脱身之计,他们在古帅下葬后挖出坟中棺椁,却发现空无一人。
他们派人四处查探,才知乔装的夙羽卫前一日已挖开了坟,带走了长夷。
可是一旦落到姜玘手中,又如何能逃出去?
古将玉担心自己被困之后,太子欲利用她逼问出雪苍骑和冀北的秘密,甚至引诱其他人上钩,于是在服下假死药的同时,也吃下了扰乱心智的药。而普天之下,知晓解毒之法的人不出五人。
她将解毒之法藏于自己带血的旧衫中,终于在一个月之后,被人寻到。
白衣人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叹道:“齐兄,此事要从长计议,就算是古帅,与他斗也是胜负掺半,你若去送死,救不出人不说,反倒给雪苍骑的兄弟添了祸事。”
青衣人死死抿紧唇,坐了下来,不甘心道:“他日我定和太子势不两立。”
白衣人苦笑,“我们如今这处境……你要和他斗,你未必会视你为对手。”
“诸葛琨!”青衣人眼底寒光乍起,拍桌怒道:“你究竟是哪边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诸葛琨拿过桌上瓷杯,润了润嗓子,低声道:“你没觉得奇怪吗?”
青衣人偏头,“什么?”
诸葛琨拿手指蘸了茶水,在木桌上轻轻一划,一道浅浅的水痕。
“这是皇城,这是东宫,这里是机关所在之处,我们假设将军就是那个姑娘,她对皇宫地形不可谓不熟,要从东宫到这里,需要逃过夙羽卫的监视,包括轮值的护卫,暗处的大内高手,很冒险,但是从这里走,就不是不可能。”诸葛琨在桌上画出皇城的大致样子,细细指了其中几处,沉吟道:“齐兄,你想想,为什么她到现在不但没有借机逃出,还给太子散播传言的机会?”
“是不是真的谁又知道?也许是太子故意传出消息,她并不知情,又或者她是被胁迫。”
诸葛琨看着面前急躁的男子,冷静道:“皇宫之中,步步杀机,非他一人所掌控,今上生性多疑,薛氏耳目众多,兄弟阋墙,公主敌视,便是连皇后,也绝非简单一深闺妇人,他若传递假消息,凭借薛党暗中的情报网,届时不过是作茧自缚。”顿了顿,又道:“你可还记得她在假死之前要了什么东西吗?”
青衣人细细沉思,骤然起身,大惊道:“宁王的……她,她不会是打算……”
“我猜想,她就是打算借此机会一直留在皇宫。”诸葛琨敛袖起身,缓步走至窗边,神色晦暗不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要对付太子,就必须在太子手中,寻找他的致命之处。”
青衣人宛若被泼了一盆凉水,久久难以回神,半晌才艰难道:“这简直是……”
“简直是胡闹对不对?”诸葛琨负手而立,唇抿出忧心的弧度,眉间如拢了一层乌云,“这次消息的传递绝非她本意,她也许,出了什么意外。齐兄,我猜测,传言说她已傻,她就是真的傻了。”
他转身,狭长的丹凤眼盯着青衣人,口气冷如冰窖,缓缓道:“还有,齐兄,我能想到这些,想必也在太子意料之中,若我没有猜错,他就是想让我们绝望,然后看看,我们这些口口声声誓死追随她的人,明知道是绝境,还敢不敢闯那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