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百姓早传开:“中央军又要来,能扛枪打仗的年轻人,一向逃不脱,统统抓去当兵。国民党兵,人心不齐,哪天死,哪天亡,一概没个准,能活一天够本,能活两天就赚了。没有规矩,和土匪一个德行,横行霸道,进百姓家,无恶不作。”**走一村吃一村,闹得人心惶惶。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一听说中央军,人人喊躲。
唐家事业再大,奈何不了他们,唐家大院经不起他们践踏。
哪晓得,说风成雨。
三日后,滚滚尘烟起,十几匹大马飞奔进村,马蹄未停稳,士兵已飞身下马,手持长枪,死死掐住进村大门。紧随其后,一顶四人抬的大轿摇摇晃晃进村了。
守卫迅速报李管家:“中央军!”
李管家安排所有家兵带上枪弹,操后山小路悄悄溜进树林子,密切注视着不速来客的一举一动。
没得商量,轿中人黑乎乎一个太阳镜盖住半边脸,见了笑着前迎的李管家,只微微低了低头,两眼恶狠狠瞟下来。
“管事的?”轿中人问话。
“长官,我家老爷里头正候着您呢。”李管家弯腰回话。
跑马帮生意需要,唐祖德老爷平时没少接触地方当差的官人。那些人的套路,只认自己实惠,老爷摸得透,倒觉得好整事。可老蒋手下的正规部队官兵,老爷倒是头一回接触,以前从未有过什么交情。不敢怠慢,听到外头有陌生人的说话声,祖德老爷快步走出大院,双手合十,装着一副满怀欢喜的表情迎接大人物。
身边侍卫叫轿中人“窦团长”。
老爷见识广,理清了对方来头:中央军一个团部,轿中戴黑眼镜的人,不大不小,是个团长。等他下了轿,大伙才看清楚:半边疤脸,小矮个。脸上的疤,八成战场上留下的。一颗镶金的门牙,上下嘴皮始终只包得住一半。他开口说话,裸露的金牙准打前锋,一大颗挂在酸木瓜样子的脑壳上。本来见着就有点怕,可他说话总带着实足的狠劲,疤脸缺牙的,让人更觉不敢接近。看得出,左右身边随从也很怕他。挎枪杆的小兵,每次向他报告时,嗓音倒洪亮,可就不敢正看那张疤脸。
“有大猪。”一个士兵踏着干脆的步子小跑过来大声报告。
疤脸团长似笑非笑,挥了挥手,士兵退下。
当着疤脸团长的面,祖德老爷大声吩咐一旁的李家彩:“管家,宰大胖猪,好好款待兄弟们。”话还在嘴上,祖德老爷再跟进一小步,面带微笑,凑近窦团长身边:“保准大伙,好吃好喝。”
疤团长没吱声,跨进一号大院,一屁股坐到祖德老爷的太师椅上。
李管家跑多年马帮,主事唐家大院也有好多年头,什么声色没见过。中央军的德行,他心里最清楚:强行抓兵,每到一个地方,百姓遭殃,乌烟瘴气。担心吃这帮孙子的亏,李家彩忙安排人递话给山上的种田人:“不允许回村,山场田棚暂住,避开这群丧门星。”种地人知道中央军的利害,得了话,个个警觉起来。
“人呢?……你家,……人呢?”疤脸开口问话。
疤脸不相信,如此大院,唯独只几个神色苍老的匠人,这大院肯定藏匿有底。没等疤脸团长再继续往下猜想,祖德老爷急忙把准备好的五根明晃晃的金条塞进他衣袋。合着衣服掂了掂,沉甸甸的,再看,唐家大院又忙着杀猪宰羊,疤团长吃人一样的表情才散去,自个儿琢磨的那些问题一并吞到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