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前梅蕊,年后梅花。
粗壮的梅树,枝干曲折蜿蜒,枝头上的花儿开得极艳丽,娇红似火,吐芳展艳,惹人喜爱,一阵寒风吹来,芬芳的清香迎面扑来,沁人心脾。
这株老梅,听说早在清峰观建观之前,就已经生长在这儿了,至少也有四五百年的树龄,许多老树干上的树皮都已皲裂开来,裂痕斑斑,泛着深黑色,似一位久经风霜的老翁。
郑绥穿着白羽锻的披风,站立于梅树边,凝视着眼前的景致,近前是满树红彤彤的梅花,朵朵随风舞动,绽放勃勃的生气,远处,整个建康城都笼罩在粉妆玉砌的白雪世界里,清峰观位于石头山上,而石头山能俯视整个建康城。
这也是郑绥为什么想来清峰观的原因之一。
最先入目的便是拥有三围宫墙的宫苑,雕梁画栋,珠帘绮柱,宫城是采用严格的中轴线和前朝后寝的布局,大大小小的宫殿矗立其间,亭台楼阁,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透露出极其壮观的气势。
城东城北,一座座青砖黛瓦的高楼连苑而起,皆是高门豪户的宅院,秦淮河犹如一条玉带,从南边划过,酒楼列肆沿河而布,最注目的大约是一座座佛家寺院如星罗棋布一般,环视着整个建康城。
南朝崇佛,此言诚不虚。
宫墙、高楼、列肆、寺院。
这便是五兄一直心心所念的建康城,只是如今一切都笼罩于静寂之中。
白茫茫的一片,遮盖了它的容颜,又尚在年节里,城中出来的人少之又少,等年节过后,待春暖花开之时,想必又是一番盛景。
只是五兄如今又在哪呢?
思及之,忽忽的,兴头全无。神情黯然,一旁的采茯见了,不由忙道:“小娘子,这观里冷。容易冻着,今儿就到这儿,我们先回去吧。”
“我们回去。”郑绥附和道。
一听这话,旁边的王十二郎侧过头来“这就走了?”
郑绥轻嗯了一声,抬头瞧了王十二郎一眼。点点头。
“也好,这儿是冷了点。”
又听王十二郎说:“不过,这会子的建康城是有点冷清,没什么看头,等再过些日子,各署衙门开工,建初寺的东市和大市开了市,就会慢慢恢复往日的热闹,正月十五的上元节灯会,便人潮如涌。极其热闹,可以让四郎带着你们姊妹去逛逛。”
郑绥微躬身行一礼,带着几位婢女仆妇,转身离去。
一路坐着肩舆下了山,再换乘牛车,只是上车后正要离开时,却见一位小道僮匆匆从山上跑了下来,连喊了声,“郑娘子稍等一下。”
“什么事?”郑绥望了一眼身边的采茯。
“婢子去看看。”采茯刚起身,微微掀起车帘。
却见晨风探进头来。爽利道:“姐姐不用下来,我先去瞧瞧。”说完,转身沿着青石台阶,转身就往山上走去。
没过一会儿。只瞧着晨风捧着几枝梅花回来。
这回,采茯只微掀起车窗帘的一角,问道:“怎么回事?”
“十二郎折了几枝梅花,吩咐着观里的小道僮送过来,说是让我们小娘子带回家里观赏。”晨风把手中几枝开得娇红的梅往花采茯眼前一递,之后。又道:“只是十二郎还交待了一句话,让带给小娘子,说是: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何堪人欤?让小娘子好好保重自己身体。”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语出庄周《庄子?齐物论》,是指世间万物没有绝对的生与死。
只是末了那句:何堪人欤?
似意有所指。
郑绥不由怔住了,脑子顿时清明起来,许多事,她是不愿意去想,而身边的人,顺着她的意,也自是不会多说。
然而,不想不说,却并不代表,她便能够躲开避开,所有发生的过事,终竟是已经发生了,任谁也无力改变。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自从能下榻后,温翁每日里或多或少都会和她说起外面的事来。
五兄虽已经罹难,但何尝又不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活在这世上。
名誉当代,青史留名,自古便是一介士子文人毕生的追求。
而五兄,年未弱冠,却已经做到。
试问,又会有谁去计较生命之短长。
身旁耳畔,是车轱辘辗雪地的吱呀声,牛车不知何时已起动,郑绥侧身靠在身后垫着的隐囊上,因南地牛多马少,而相比于马车,牛车更安全平稳,故而,在南地,人们出行多用牛车代步,为了入乡随俗,当时离开临汝县时,郑家一匹马都没带过来,而是另购置了牛车代步。
石头山在建康城西边,而郑府置的宅子,在城东青溪中桥以东,进西篱门,过西州城,牛车沿南城秦淮河一路往东,过东府城,之后再到青溪中桥,相当于穿过整个建康城。
西州城,为扬州刺史治所所在地,东府城,为宰相府第。
所幸这会子路上行人少,牛车行驶得较快,但饶是如此,一来一回,仅仅在路上,便费了两个多时辰。
从侧门入府,刚进屋,小戎迎了上来,接过采茯递过来的披风,便回禀道:“姐姐,四郎刚才回来,只怕这会子已知晓小娘子出门了。”
“知道了。”采茯顿了一下,又吩咐说:“等会儿,你去寻一对青釉瓷梅枝花觚出来,把晨风刚才带回来的那几枝红梅插起来,摆放在屋子里。”
小戎喏地应了一声。
郑绥已让辛夷和无衣扶着坐到了床榻上,采茯走过去,“晚饭还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