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去祭拜赵清逸老师是在一个阴天。
天色按沉,空气萧瑟而微凉,不高的山上还下着牛毛般的细雨。一行人身着黑衣,柳飞替唐父唐母打着大黑伞,由甄漂亮带路,到了赵清逸老先生的安葬处。
平平无奇的大理石墓碑上用矫健的行书写着‘赵清逸之墓’几个字。两旁长着翠绿的小松柏,除了略微宽敞些的间隔,与普通人的陵墓毫无差别。
唐母一见‘赵清逸’那三个字,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甄漂亮轻声解释道:“舅公一向都不喜欢太铺张。我们当时给他准备了一个比较豪华的墓地,但他临终前交代,坚持要在最普通的公墓下葬。”
“我知道。”唐母捂着脸,语带哽咽地道,“我知道,老师一向是这样。他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人。他在讲课时还时常和我们说,作品就是一个人的灵魂和性情所在。为人处世亦是一种修行。”
柳飞是纯外行,听不太懂这些东西。
但她也有过耳闻,赵清逸老爷子是国内著名的服装设计大师,一手开创出一个绵延至今的服装大品牌,是仅有的几个在国外时尚界也饱受赞誉的国内设计大师之一。
其品牌设计有极强的个人鲜明特色,崇尚简约,顺其自然,讲究天然与无修饰。
简约等于优雅。
这些仅仅是她从唐依依记忆中得到的印象。唐依依作为一个普通的消费者,对于品牌的印象自然流于表面,很多时候还怀疑过这些概念就是个营销噱头。
但看过老先生的墓地后,柳飞却有了新的理解。
创作是有自己的灵魂的。
之前是她认知太浅薄了。
唐母自从来到墓碑前,就一直长跪不起。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鼻尖酸涩,不断地抹着眼泪。她拒绝了柳飞给她撑的伞,一个人在细雨里,徒手给墓碑除着杂草。
甄漂亮似是自语,又像呢喃地道:“舅公确实是这样的人。他在的时候,手底下的设计也一贯秉持着这种风格。但是,他老人家走后,继任者是明显不如了。”
“传承到底是断了。”
唐母拔草的手一顿,嘴唇微动,却没说什么。
一家人给老先生都尊敬地鞠了一个躬。
柳飞真心尊敬任何有才华的人,也对于他老人家对唐母的教导颇为感激。真心实意地鞠了一个躬后,她和唐父与甄漂亮暂时离开,将空间留给唐母与赵老先生两个人。
一路走下上山的长长阶梯,唐父似自语地道:“赵老先生其实很少收徒弟的。当年收你妈妈为徒弟,还是机缘巧合。那时才十多岁你妈妈参加了国外一个新人设计比赛。赵老先生刚好是那个比赛的评委方。他一见到你妈妈的作品,立刻见猎心起,起了收徒的心思。但是你妈妈当时是心韵的老板的独女。心韵与赵老先生的品牌其实是有一定竞争的。但是赵老先生是个只醉心于艺术追求的人,不顾家里和股东们的反对,坚持把你妈妈收为了徒弟。”
柳飞心道一声原来如此。
她昨天听故事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唐父继续道:“赵老先生人非常好,对小辈十分慈爱,待你妈妈比起师父更像是另一个父亲。他是个非常愿意培养后辈的人。你妈妈在离开赵老先生许久后,还经常和我提起赵老先生的教导。”
柳飞一面推着轮椅,一面认真听着唐父地讲述。
“当年心韵出事。赵老先生其实是想帮你妈妈的。”唐父轻轻摇头道,“但是,本来老先生家里和公司里对老先生收了你妈妈做徒弟就颇有微词。现在见老爷子还想继续用公司的资源帮忙,都一致反对。再加上刘云成在里面的运作与收买。老先生最后也只能无奈放弃,尽他老人家最大的能力,对你母亲保证她的学业是可以无忧的。”
他顿了顿,苦涩地道:“只是……”
柳飞轻声叹道:“只是也没什么用了。”
尽管未曾经历过,柳飞也能想象其中的艰难之处。一向养尊处优的小公主骤逢如此大的打击,从神坛跌落,并背上巨额债务,内忧外患。
唐母没有被打垮,已足见她的坚强。
“依依。”唐父轻声唤她,“爸爸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柳飞道:“爸,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
“爸爸想要你去劝劝你妈妈,答应那个小姑娘。”唐父站在山下,深情凝视山上唐母小小的黑色背影,道,“你母亲是天生的设计天才。设计也是她一辈子的梦。她适合做这个。你别看她现在有些胆小和平凡,和普通的中年妇女没什么两样。你是没有看见过她讲述着自己作品时,那副闪闪发亮的样子。”
“她应该回到她的梦想上去。”
柳飞嗯了一声。
唐父继续道:“但是我知道她最大的包袱是过去的事情。那是她人生最大的……劫难。依依,你妈妈这辈子最在意的人是你,也只有你能劝动她。就当帮爸爸个忙,行吗?”
柳飞郑重地道:“爸,你放心吧。就算您不说,我也一定会劝服妈妈的。”
曾经的明珠被生活的磨难掩盖住了光华,成了一个人群中面目模糊的愁苦中年人,日日奔波于衣食,为一毛两毛的菜钱而皱眉不展。
这是唐母之前的模样,但不应该是她本来的模样。
命运与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但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天才就应该回到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