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娟儿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醒后发现自己居然睡在胡氏怀中。院子里传来吵吵嚷嚷的人声,胡氏穿戴整齐搂着自己的双肩,领口散发着她身上特有的气味,刘娟儿觉得两边太阳穴胀鼓鼓的挺难受,浑身也酸软无力,只得将小脸窝在胡氏的下颚处。她的动作惊醒了胡氏,胡氏悠悠醒来,一脸茫然地睁着双眼。
“娘,我这是在哪儿,我爹呢……天亮了?我昨儿是怎么睡的……”刘娟儿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感觉到胡氏沉默地抬起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头顶,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心里也空空得直发慌,仿佛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娟儿,咱们别呆这紫阳县里了,干脆收了买卖回你爹的老家去过活吧……”胡氏的声音很轻很轻,犹如梦呓一般,仿佛害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到刘娟儿。
但刘娟儿还是受惊了,她陡然清醒过来,惊讶地张大了嘴,抬眼却见胡氏严重波光粼粼,似有泪花闪动。她一时想不通,不知娘亲为何伤心,便躺回去将额头抵在胡氏的侧帘上轻声问:“娘这是咋了,出了啥事儿呀?为啥突然要回爹的老家?你从来都不和我说过去的事儿,我都不知道爹的老家在哪儿呢!”
“你爹的老家也在太岳府,是清源道乌支县下属的一个村落,离紫阳县有五六天的路程,当初的事儿,娘会一点点告诉你的……”胡氏醒了醒鼻子,双手搂着刘娟儿单薄的小身子低声道“娘就是觉得心累,虽说咱们如今也算攒了好些体己,日子过得不愁吃穿,但和某些富贵泥潭的牵扯却越来越深……你还小,你哥也还没成亲,娘只希望你们能过一段安安稳稳的日子!这事儿我会和你爹还有虎子商量的,你且先听一耳朵吧,到底能咋行事,娘也没法子一个人拿主意!”
“娘,到底发生了啥事儿呀?你可别吓我!”刘娟儿的神智清醒过来,不免有些焦急,她从主屋的大炕上撑起身子,扭巴扭巴挣脱了胡氏的双手,瞪着圆溜溜的杏核眼四处张望,见刘树强不知去向,院中依旧高一阵低一阵地响着人声,因话音杂乱,也听不出个章程来,只让她越发烦乱。
“起来吧,也睡了这么久了,该饿了吧?娘给你做点儿吃的去!”胡氏依旧一脸不想解释的模样,只撑起身子,兀自抿了抿头发,抢在刘娟儿身前下了炕。她撒着鞋子走到箱笼旁,自里面取出一套白底绣着鹅黄色迎春花纹的小衣裙,又踢踏踢踏地走到刘娟儿面前,柔柔地说“今儿就穿这套,呆会子娘来给你梳头。”
“这个……”刘娟儿一脸茫然地接过衣服,摸着手中柔滑如水的上等丝绸布料,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我最贵的一套小襦裙么……是街面上最大的绣坊里上等绣娘的手艺,还是隔壁的林婶子给介绍的……当初做出来以后可眼红死大葱了,娘为啥突然让我穿上,不是说好了过年穿的么……”
胡氏一脸淡淡地垂着眼皮,声如蚊呐地接口道:“今儿晚上向家设宴,咱要去向家赴宴,你先穿上这衣裳,娘给你弄点热的来吃了垫垫,你也一上午没吃了,就这么饿着过去怕是撑不住。”
语毕,她两脚在地面上踢了踢,将鞋子穿稳,头也不回地出了主屋。
“啥?已经过了一上午了?!”刘娟儿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她从来没有睡过这么久的懒觉,偏偏又没睡安稳,怪梦连连的,这可真是稀了个奇!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娘怎么这么奇怪?!刘娟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只好悠悠滑下床,也没急着换衣裳,只披了件家常的旧衫子,那套轻茧丝的裙子太贵重,足足花了将近四十两白银!她可不想漱口洗脸的时候把新衣裳给弄埋汰了。
只等刘娟儿穿好鞋子走出主屋,抬眼却见院子里满满的人头,顿时唬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啥了不得的大事儿!只等她擦擦眼睛仔细一看,却见都是熟人,有铁捕头、付清、钱寡妇带着毛头,刘树强、虎子,孙二带着他的媳妇和两个儿子,善娘带着大葱小葱和馒头,小翔子抱着好多了的红薯,所有人都在听付清和铁捕头讲话,不时有人抬着嗓门插嘴议论一番,怪不得怎么听也听不出个章程来!
许是因为心有灵犀,虎子是最先发现刘娟儿的人,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刚刚用眼角余光瞥见刘娟儿走了过来,忙背着头对众人频频摆手,示意他们噤声。刘娟儿一脸疑惑地走到虎子身边,拉拉他的衣角低声问:“哥,这是咋了?你们说啥不想让我听见呀?”她眼尖,早将虎子的动作瞧在眼里。
“娟儿啊,来,到我这里来!”善娘坐在摇椅上,怀里窝着大头菜毛绒绒的身子,她对刘娟儿的方向招了招手,苍老的脸上浸着几分痛心的神情,越发让刘娟儿看不懂。虽然心中有些焦躁,但刘娟儿还是从善如流地走到善娘身边,扶着她的胳膊不说话,只将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睡了这么久,饿不饿?你母亲给你做馄饨去了,我让她用碧玉骨煨汤来下馄饨,又热乎又鲜美,怎么样头还疼吗?”善娘窝着刘娟儿的小手,一脸慈善的笑意,大头菜受了惊扰,喵呜一声跳下善娘的膝盖,摇着尾巴跑远了。
“师傅,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子昏昏沉沉的,大概是睡久了,呆会儿就好了!”刘娟儿对善娘笑笑,又扭头对刘树强轻声问“爹,大家伙儿都在这儿做啥呢?我咋睡了这么久呀?我连昨儿啥时候睡过去的就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