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牌楼位于宣武门大街和阜成门大街的交界处,店马车川流不息,人群熙熙攘攘,乃是京师最繁华之地,人称西市。今日虽说是行刑之日,但那根高高的木桩上仍然悬挂着首级,看上去狰狞恐怖。然而,路过的行人却仿佛已经是习以为常,有兴致的指指点点议论两句,没兴致的则是看也懒得看。
从柳升家里用过午饭出来,张越自然必得途经宣武门大街。远远望见这十几个已经分不清本色的人头,他不禁怔了一怔,然后才想起这多半是那些之前下锦衣卫狱的大逆犯人。
在青州一砍就是几百颗脑袋,在上海县亲手杀了不少倭寇——据说之后几个卫所还将其砌成了京观——在江南斩首外加枷号又不知道杀了多少,如今看到这场面,他只是皱了皱眉。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大义,既然做之前没有瞻前顾后,做了之后便不要后悔。
通过那高立的南牌楼时,他看见一个熟人正呆呆地站在东牌楼下,本待拍马上前,但想到上去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王瑜虽说已经尽心尽力,但只怕就算保全了舅父家眷,人家也绝不会心怀感激——就好比若不是安远侯柳升没有牵连在内,哪怕性子直爽,也会在一顿午饭之后便心结尽去,甚至还央他代为起草第二份请罪折子。
从北牌楼行出,他便加快了马速往家里赶。拐进武安侯胡同,他恰好迎面遇上了一行马队,看清那仪仗之后,他原打算引马侧避,却不料眼尖的武安侯郑亨竟是开口叫住了他。两家毗邻而居向来常有往来走动,郑亨更是一直把张家子侄当成自家晚辈看待,问过东宫情形,又听说张越刚从安远侯府回来,他少不得多问了两句,末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柳升不过是受了些许牵累,想通了也就没事了。只这一回皇上待保定侯可算得上是天高地厚之恩,如此大逆竟丝毫未有牵连。我倒是听说我这把老骨头人家也不放过,在事成之后还打算发兵劫持了我去上朝。我这家里头还有百八十个家将家丁,要是真的发动起来,咱们这些勋贵家里也不是吃素的!话说回来,你这次临机处断颇有稳重之风,当文官可惜了!”
“郑伯父这夸奖我可不敢当,此次乃是职责所系,自然需得尽心尽责。我不过是在路上连赶了四五日就吃不消了,若真的不做这文官,难道您麾下还要我这身板的军官?”
郑亨闻言哈哈大笑:“说地也是,到我麾下厮混,你还得再历练几年!”
又说笑了几句,见郑亨点点头打马引人飞驰而去,张越方才继续前行,不多时便到了自家门前。这一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算起来他竟是足足一个月没有回家,因此看到他在门前下马,西角门上的门房除了一个飞也似地进去报信,其余的都一窝蜂出来迎接。
被一群人簇拥着沿甬道进了二门,张越就看到闻讯而来的三个兄弟都等在了这里,好一番厮见之后便一同前往北院,长辈同辈自又是另一番热闹。因还没到晚饭的时候,说了一会话,顾氏只留下张菁陪伴,让各房各自散了,又朝张越吩咐道:“好生扶着你媳妇回去,如今衙门封印,好生陪你媳妇几天!”
孙氏也只是早上刚刚到家。虽说和两个关系寻常。但这会儿少不得去各屋里坐坐。此时便笑着示意儿子媳妇自便。张菁虽有些不情愿。但一来顾氏拉着。二来孙氏打眼色。她也不好上前硬拗着杜绾。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张越扶着杜绾走了。
虽说天冷。但这些天总算没有再下雪。北院后头地夹道上自然清爽干净。杜地身子已经有些重了。可由于小五说过孕妇得多走动。再加上也不想太碍眼。因此便坚辞了滑竿代步。晨昏定省从不曾少。只是时辰上略有差池。这会儿见张越小心翼翼在旁边扶着。她不禁莞尔:“你还真是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如今不在。又没人看着!”
“这又不是给别人看地……再说了。别人看不见。你肚子里地宝宝难道看不见?”
听张越这么说。杜绾不禁白了他一眼。随即便轻轻用手摩挲着已经显怀地小腹。若有所思地说:“你不在这些时候。娘来看过我好几次。竟是比我更加欢喜。
娘一向很喜欢孩子。可生下我之后不久爹就避出去了。所以都只是咱们母女相依为命。如今虽说爹娘依旧一如当年那般恩爱。但我这一嫁。他们膝下便没了人陪伴。”
小五原本搀扶着杜绾地左边胳膊。这时候冷不丁插话道:“是啊是啊。上回我去探望老爷地时候他还说。本想收个弟子晚年多个依靠。谁知那个得
却拐了他的宝贝女儿!”
“油嘴滑舌地丫头,尽胡说八道!”
“哪里胡说了!我每次去,老爷都问姑爷和你的情形,知道你们俩过得和美,他那分明那什么……老怀大慰!”
见杜绾作势要发怒,小五连忙撒开手溜到了张越这一边,旋即探了探脑袋说:“虽说小姐你没法承欢膝下,可太太说了,赶明儿我给他们当女儿,那就成了!反正我又不想嫁人,天天都可以去照应着,小姐你就甭担心了!”
“什么不好学偏偏学宁姐姐那口吻。就算是她,这辈子也是要嫁人的,否则老了怎么办?”
“嘻,要不我伺候了老爷太太,以后去和宁姐姐做伴?”
眼见这主仆俩闹成一团,张越不得不干咳一声,阻止了小五越来越离谱的言语。小五发觉杜真地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