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传来的微弱声音让张越徒然之间惊醒了过来。从杨荣金幼孜进屋行礼后,皇帝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交待遗言和后事,全都是只言片语,亏得杨荣警醒,又有金幼孜在旁拾遗补缺,两个翰林院学院学士竟硬是把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整理了出来。此时皇帝发问之后。杨荣便从容起身,将一整篇文章从头到尾诵读了一遍,词藻华丽缜密自不在
。
“遗诏只需传位于皇太子。丧礼一如太祖高皇帝旧制,其余另行撰文留给太子即可。”朱林费劲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旋即一字一句地说,“那些文治武功放在遗诏中太罗嗦,就是不写这些,难道谁还能抹煞联的功绩?功过自在人心。联不怕别人口诛笔伐!”
杨荣没想到精心炮制的文章竟是引来了皇帝的如此评价,顿时有些尴尬,连忙又拿过另一张纸,奋笔疾书须臾草就。此次一读之后,朱橡果然没有再挑剔,当即又命金幼孜用宝望。用过皇帝之宝之后,他又奋起精神亲自仔细看了一遍遗诏,这才舒了一口气。
“若再有军务,都有你二人处置,遗诏交由张辅保管,你们三个退
。
听到皇帝口口声声只提到这三个人,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张越不禁异常奇怪。因此,眼看着杨荣金幼放和张辅一同告退而去,他顿时有些站不住了,正想要上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听到朱林召唤自己的声
。
“张越,你过来。”
屋子里还有两个太监小此时此玄,他们不但没有丝毫声音,而且就连微弓的身躯也是纹丝不动,犹如泥雕木塑一般掩映在蜡烛的阴影中。张越迟疑片刻便走上前去;在床前的踏板出屈膝半跪了下来。发现皇帝的脸色苍白得惊人,他只觉的心中五味杂陈。
“还记得联第一回见到你的情景么?”
张越只觉得眼前一下子闪过杨士奇家的红梅林。那时只觉得自己运气好,走到哪里都遇见贵人。后来知道这都是袁方有意设计之后。他就渐渐明白,偶然中都有必然。人生中的巧合背后往往都有一双在背后推动的手。沉默片刻后,他垂下眼睑,轻轻道了一声记得。
“这天下是联带着将士们亲下来的,所以联有生之年,决不会亏待任何一全忠心于联的勋贵。”躺在那里的朱林仰着头,并没有侧头去看张越是什么表情,“荣国公张玉战死之后,联感慨艰难之际,失一良辅,但登基之后却并未予张辅公爵,联很庆幸当年如此,否则,何以得一名将?剑不磨砺,不得为名剑,当初联初见你时,只觉得你颇有趣,却没料到你虽不得继张辅衣钵,胆气却承袭了他八分。有勇有谋,又有胆子能拼命,很好。
得此评价,即使张越脸皮厚度很不一般,也禁不住脸红了。他这个人有承担,但仅限于自己能承受的承担;他这人有胆气,但仅限于不会让自己没命的胆气。只不过,由于常常面对的都是不得不豁出命去搏一把的局势,朱橡方才认为他这人做事拼命。
倘若能不拼命就能好端端活着,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非要往险地里去?
“祥符张氏并不是最早跟着联的,可两代人却都出色。张家已经不是第一回联姻帝室,所以联让你写了那道旨意,又留给了张辅。至于你,联很想看看将门世家出一文士,却是能如何,可惜老天爷不给联时间了有功不赏,非是不赏,只是不到时候若是朝中勋贵都如张家一般,联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人都道联最信杨荣金幼孜,但联最信赖的始终是那些跟随联出生入死的勋贵。你姓张1联自然信得过你
“时了,张越!”
早有预料的张越听着朱林忽然唠叨起了这话,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想到自己亲手草拟,又盖上宝垒的那样东西,心头颇有些异样。张辅的长女张恬乃是王夫人所出。如今不过五岁不到,谁知道皇帝竟然惦记上了。联姻帝室这种名声。对于张家来说,既是恩赏也是羁绊。等突然听到最后那叫声的时候。他连忙丢开了那些心思,定睛看了过去。
“去把皇太孙先头送达的奏表找出来,你给联读一读!”
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张越大为吃惊,但他仍然赶紧站了起来到外间翻找。不一会儿,他便拿着几份折子过来,重新在床前脚踏上坐了下来,将几份东西搁在了床上。他很明白皇帝决不是要看朱瞻基那些经过好些人润色的官样文章,因此拣的全都是那些只说些琐事的家书。看到朱林死死盯着自己瞧。他连忙迅速翻开了第一份,从头念了起来。
“壬申,射猎西苑。七年北巡,皇爷爷曾亲手教孙儿射猎于此。今日十次射柳全中,来日皇爷爷北巡归来时,孙儿愿以所射柳枝为贺川
“甲戌,祭祀灵济宫。灵济宫为皇爷爷敕建,灵异不断,如今孙几亦有所求。只愿尊长身体安康无病无痛,再真膝下女儿平安喜乐”
“丁丑,见虏中降者古纳台。此人绝非寻常虏寇,孙儿疑此人乃教鞋瓦刺之外又一部首领部属,应别有所图,望皇爷爷明察秋毫,莫要上了他的当”
句句读完,张越渐渐忘了床上的天子,等到良久记起望过去的时候,他却只见皇帝已然仿佛熟睡了一般,脸上犹有笑容。一时间,一种难言的战栗感一时布满了全身。
由于宽河守御千户所和会州卫皆废,因此,张越等人从大宁出发的那一日,首先得通过茫茫草原,最大的隐患便是里面碰上大股敌军。这一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