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张府上马车。陆丰的嘴里仍是忍不住念着那个名字,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戾色。倘若说,他原本还想让本家多得些富贵,也好让自己的后人在族谱上写下光辉的一笔,这会儿他就完全没这心思了。今次是正巧被张越用雷霆手段压了下去,那下一次呢?
宫中那几个来自交阯的太监全都没去花心思找什么家人,不过是从民间找的义子,他偶尔见过几次,发觉人都很是精乖灵巧。他没有什么嫡亲兄弟,老家的那些也就是本家堂兄弟,而且从前他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不得不进宫谋生的时候,也没人照拂过他家里,现在更是为人所趁,差点成为了别人攻击他的靶子。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索性学一学王瑾郑和他们。
寻个由头请皇帝改赐他姓!
而且,张越刚刚说的倒是不错,如今形势不明,他是不能想当然地再随便往这里走了,毕竟他和皇帝远不如范弘金英王瑾等人亲近。在别人看来,张越是落了他天大的面子。他这上门是兴师问罪,谁知道到头来竟是这么一个结局。不过他也正好趁机装一回可怜,回头就抢先到皇帝面前请罪,把自个先摘干净,然后再寻出那个摆他一道的家伙好好料理!
应付走了这一茬人,张越这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此时京城也已经是大热天,自从南阳府出了事之后,他一路急赶,眼下身上又是汗又是土,黏糊糊地异常难受。
等到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衣服,他才在黄竹躺椅上小憩了片刻,外头就报说宫中的中官到了,竟是王瑾亲自前来,却说不是传旨,而只是顺道来看看。沉吟片刻,想到王瑾既然这么说,他便不在正堂待客,而是让高泉把人引到后院来。
王瑾虽不是头一回进这儿的门,但后院却从未踏足,一路走来见竹柳成荫花丛处处,这小路弯弯曲曲掩映在绿荫芳草之中,不禁心想张家父子果然会过日子,这相较阳武伯府至少小了一半的宅子,竟硬是营造出了庭院深深的气象来。及至到了内书房前头,见张越从台阶下来相迎,他就笑着拱了拱手。
虽说不是传旨,张越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看待这位如今最是炙手可热的御用监太监。笑容可掬地厮见之后。他就把人引到了里间,笑说道:“王公公这顺路可是来得巧,我一到家门就给陆公公堵在了家里头兴师问罪,刚刚收拾干净,您就又上了门来。”
“我出了东华门的时候就正好撞见陆公公,果然是掌管东厂,消息也比咱家灵通!”
王瑾自知深受皇帝信赖,便是范金二人也有所不及,所以压根没想着和别人别苗头,微微一笑就把这话题带过去了。先提了明日皇帝便会在乾清宫召见,又扯了几句闲话,他就笑吟吟地说:“张大人可知道么,三天之前,兵部左侍郎罗潜因言事忤旨,刚刚黜落为湖广布政司左参政。”
如今的藩司虽不如开国时那般贵重,但仍然是说话算话的封疆大吏,因此,张越此番回朝时,早知道自己应该能在六部侍郎中占一个位子。当然,若不是年轻,他就是设法谋一个尚书也不无可能。至于入阁。别说老岳父的身体至少能继续干二十年,就是不能,前头的三杨要逾越过去也不容易,反倒是六部的蹇夏都已经是五朝老臣,部务渐渐放下了。…。
因此,闻听此言,他已是领会了意思。毕竟,以他的年纪,乍成堂官仍会引来非议,但若是他一直熟悉的兵部,别人就难以有什么话说,更何况那个倒霉的兵部侍郎正好倒了台。况且,兵部尚书张本已经七十有二,在朝中也已经算是老臣中的老臣了。只不过,他家原本就是掌兵的,再入兵部那些文官会同意?
但既然是闻弦歌知雅意,他便笑着谢了王瑾。
“张大人,咱家打从皇上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至今已经有十几年了,别的想头不多,只想着能够有人真正为皇上分忧解乏。如今内阁里头的都已经得算是三朝老臣,而部堂之中更是动辄历事五朝,就算皇上从科举提拔年轻才俊,在资格上也是无法和老臣们相提并论。唯有张大人虽说是永乐十六年方才科举及第,但却是资格功劳样样不缺,在朝言事的时候,方才能更体谅皇上一些。”
这是推心置腹的话,张越不禁听得悚然动容。果然,王瑾掰着手指头历数了这两年大臣的劝谏。从谏狩猎到谏游幸,从谏玩乐到谏子,他这个外人听着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更不用说朱瞻基这个皇帝。待到最后,王瑾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皇上登基不过三年不满,鬓角却已经添了白发,平日里多有不顺心的地方,年前边关来报,阿鲁台又有和兀良哈勾结犯边,皇上只一提巡边二字,就引来了朝中的一片反对……如今皇长子降生,这立嗣两个字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那个冒冒失失把火烧到了咱们这些宦官头上的御史,说是皇上焦头烂额也不为过。之所以今天不见你而是明天见……”
说到这里,王瑾顿了一顿,声音一下子变得极其低沉:“皇上自觉精神不好,不愿意让你瞧见。说来也是无奈,若不是三大殿不得重建,皇上也不用日日不分寒暑御门上朝,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就在前些日子,还有人说金陵宝地远胜幽燕,建议迁都回去。”
身在外地。张越纵使已经算是消息极其灵通,但终究不比在京感受得深刻,听到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他的脸上渐渐凝重了起来,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