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越沉吟不语。张起顿时有些着急。他自个自然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他在军中时日已经不短了,颇有些交情不错的铁哥们,现在外头传说什么的都有,他就怕朝廷真的大刀阔斧清查,到那时候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受牵连不提,军中只怕亦有骚乱,而张越作为揭盖子的,未必就有好结果。
想到这里,他不禁越发紧张,竟是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张越的手:“三弟,你可别一时冲动。这和你之前在外头不一样,要是闹将起来,你就算再大的名声,皇上太后再信任你,只怕也要出大乱子……”
“二哥,我是这么莽撞的人吗?”。
张越无可奈何地打断了张起的话,见他已经是满脸急切,他便把今日文华殿的情形拣重要的略提了提,随即才说:“要是我真的想不顾一切,那会儿也弹压不住那些人。眼下看来。我从前提到要严格军职承袭,那种提法是太想当然了,积弊已深,快刀斩乱麻是一条路,温水煮青蛙又是一条路,如今还是走后头一条较为稳妥。”
“我也知道……就为了这个我娘在我耳边聒噪不是一两回了,说是我未来要承袭伯爵,不妨和那些勋贵子弟多多交往,可当初也就是跟着他们,这才染上了些坏毛病,这些年好容易才改了,倒是和那些寻常军官厮混着更随意些。他们里头有武艺比我还强的,但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弟,你在兵部,也得体恤体恤他们,若是家里只有一个独子,偏又是禀赋孱弱,家里没钱调养,长大之后这军职承袭不了,难道祖上功劳就白丢了,拿什么养活家里?”
“话不是这么说,二哥你想想,太祖当初为什么定那么严厉的规矩?不就是因为看着蒙元覆灭时的情形,生怕日后大军不堪使用?蒙元铁骑天下闻名,可后来还是被逐出中原,归根结底,朝政败坏倾轧是一条。可军队也毕竟不行了,尤其是上层军官,有多少是留恋富贵不通武艺的?而且,枕在祖先功勋上,原本就不是常法……”
张起哪里说得过张越,几句话争辩之后就败下阵来,赶紧摇摇手说:“好好好,我回去劝他们就是,你别和我说这些大道理,我脑袋疼……哎,居然这么晚了?不行了,再不回去我娘又得念叨,我先走了。明日一早还得早起销假回营,三弟你有事尽管使人找我就是!”
见张起说完这话和张倬打过招呼,随即竟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张越不禁哑然失笑,又转身对张赳分说了几句,不外乎是让他在翰林院替自己留心留心——用一句现代的话来说就叫做引导舆论风向——又教导了他好些说辞。整整说了一刻钟,张赳方才心领神会地告辞离去。这下子,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张倬张赴方敬和静官。
张倬此前一直没出声,这时候两兄弟走了。他这才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以前总是品不出其中妙处,如今退出庙堂,却看得清楚了,不过是需得掌握火候二字。越儿,你能够把杀伐决断那一条收起来,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急,什么时候该缓,果然是得对,武将武将,不会武的还谈什么将?”
说到这里,他就看了看身材壮实的张赴,因笑道:“赴儿,今后在学武上头更上心些。须知你大哥当初能得圣眷,就是因为你三哥在皇上面前轻轻巧巧一提。内举不避亲,只要你有真本事,就能真正帮上你三哥。”…。
张赴小小年纪,自然是听不懂刚刚这些复杂的,不过是囫囵记在心里,此时忙使劲点了点头。而一旁的静官也冷不丁迸出一句话来:“爹,等我长大了也帮你。”
虽说张赴是庶弟,但张越看人素来是瞧他心性如何,因此见其品行纯良,心里也高兴,才赞他懂事就听得静官这么说,倒是觉得小家伙装老成装得有趣。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脑袋,他就转过头冲方敬说:“小方。你随我到书房来,我有事对你说。”
张倬此前已经听张越提过婚事之议。虽说心里也喜欢这个年轻人,但若是要当自家的女婿,这就不是玩笑了。方敬已经是举人,但毕竟家境没落,又再无后援,在寻常人看来便是门不当户不对。只是,就性子而言,女儿那跳脱的性子也确实得心地实诚的人才能压住。于是,眼见着方敬跟着张越出去,他便起身去了东屋。
儿子先和自己露的口风,妻子那边得他亲自去探听探听,至于女儿……张菁那脾气藏不住话,还是让杜绾去问问她的意思。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过日子是小两口的事,总不能硬把人凑一块去。
如今的夜间已经是天寒地冻,一出烧着火盆的屋子,迎面一阵寒风袭来,刮在脸上竟是有几分刺痛。张越拢了拢身上的羊羔毛袍子,见一旁的婆子提着灯笼上来,他就自己接过了灯笼,又吩咐道:“你们不用跟着了,二门上留门就行了。”
转头发现方敬穿得单薄了些。他又让人去取了一件姑绒大袄来,看着人披上,这才提着灯笼往前走。出了这一进院子上了夹道,四周越发安静,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路声。刚拐过弯,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张三哥,今天都是我没用……”
“说什么傻话?都是我想得不周全,以为别人应当认识你,不至于动坏心,谁知道尚雍竟是这般大胆。幸好他只是打晕了你,要是真的下了狠手。我就真的要后悔莫及了。”张越转过身来,见方敬只是低着头,便伸出手去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