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当下愁得了什么人都愁不着有钱还有闲的人,这光景沐城街上的犄角旮旯里还能找见没扫干净的爆竹屑末,可琊岭损福关上眼见着就又热闹起来了。打明日起寻芳节就算对外起了帷幕,燕婉谷底他就要开始游仙。
今儿个咱们魏先生玖天风为了偷着最后一天的闲,日上三竿才起了牙床。起身后宛丘给她送来两封信,一封是南荣比派雪鹤发来的:
“文武状元岳噤囿于海寇一案,不日将达关上,可稍予方便。”
玖天风读了几遍,反复揣摩着南荣比的措辞,一时没太明白他是想让岳行枚查还是不想让他查,稍行方便又是怎么一种行法。不懂,便把纸笺丢在了一边,打算见了人再说,又伸手拆开另一封信,这一封是孟怀蚩派来的拜谒帖:
“孙儿沈义殊,劳烦照顾。”
行人未至,尺素先来,看来此处的照顾不是单纯地帮忙找乐子。玖天风心里暗笑:
这个孟怀蚩,倒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
孟怀蚩的拜谒帖是蒋德久前一天晚上叫人连夜疾行送出来的,等到下午接近晚饭的时候,玖天风终于见到了故人蒋德久,这位素来好脾气儿的故人打进门起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玖天风吓了一跳。
“蒋爷,怎么了?看见天风不高兴?”
“天风师傅,孟掌柜的信您收到了?”
“收到了,早听说孟掌柜添了个干儿,今儿来的这位算是干少爷的儿子?”
“难得天风师傅人在深山却倒是能知天下事——不错,就是他,孟老板的干孙子——哼哼,这当个孙子还是干的。”
“那小少爷怎么没一起进来?”
“哼,小少爷一路没睡足,见不了人……罢了我蒋诚背后不语人闲话,您身边近日有什么做错事的下人就不必责罚了,叫他去照顾这位沈公子吧。”
“哟,什么洪水猛兽这么厉害?这个沈家……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哼,街头巷尾乞食的小人得了志留下个孬种脓包,能生不会养。”
也难怪蒋德久有脾气,沈家的这位公子哥没出过远门,这一次足足准备了三天才堪堪启程。临了临了大夫人还在车队前千叮咛万嘱咐,跟着走岭的几个丫头也是来来回回地给训斥告诫着。
沈公子耽误了三天蒋德久也便等了他三天,寻芳节前的一些趣事他就没赶上,心里本就有些遗憾。出门尚且如此,这一路沈义殊怎样娇气折腾可想而知。后来蒋德久回城以后,有人看见他闲游时手里多了一个鲛骨制的小把件,有知情的说那过去曾是孟怀蚩的念心儿。
“蒋爷好脾气最难得了,这一路一定是憋得紧了,那后院的汤池子天风给您单独留了好位置,快洗个澡解解乏,晚上燕婉谷下还有内场的夜宴。”
“我那摘花探路的故人……”
“当然是您的。”
“哈哈,蒋诚多谢了……对了,那位沈公子,不管怎么样得护他周全。”
“这是一定。”
送走了蒋德久,宛丘走了进来撤蒋德久用过的茶具,却见玖天风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先生,蒋老爷带来的沈公子已经安排下去了,您要见他吗?”
“暂且不必,着人在下面护着他,再给他找些乐子,就不必带进内场了。”
“是,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可……听说过当年南荣氏被诛族的事情?”
“这是二爷的家事,也是陛下的私事,现在已经不许提了。”
“当年涉事的几个主要的世家大概就是南荣家、佟家还有韩家,几家里面只有南荣氏好歹外宅有人逃了出来,其余几家的男丁几乎都被诛尽了——不过前些年我好像听世家的恩客醉酒后提到过一个沈家,这个沈家什么来路?”
“沈家的声望根基都不比几个望族,但是流言总会有提到这一族。先生莫不是怀疑沈公子是当年的沈家后人?”
“这沈氏可不是大姓。”
“若真如此,那沈公子的父亲和陛下是因同一宗事情落难的,也算是与陛下同病相怜的人了。”
“可是以皇帝的义气,既然是同病相怜之人为何不留在身边?”
“许是当年之事尚有内情,事出那时宛丘尚未出世,知道得不多,也没多打听过。”
“沐城迁都那年母亲生下的我,那时岭上还有不少前辈。七岁母亲去世我回了岭上,皇帝还时常回来小聚,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晢曜去世……当初我也还小,竟从来没有问过陛下他的往事,只是知道他家中遭难。如今又七年过来了,晢曜一死,我与陛下也鲜少见面,这些事情我也不好去问了。”
这一当年之事说的是南荣比父辈的故事,知道实情的人自然不多,知道实情还能活到今日的人自然话也都不多。当年的事情南荣比知道,孟怀蚩从沈奉庸那里得知一些,而沈家的另一位后人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
南荣比今日清晨接连见了自己的两位爱卿,这第一位就是沐城府尹沈阅,他今日来报噙水河浮尸案的进度。然而说着说着他却好像突然踌躇起来,只道是其中有一些细节他还要再加斟酌,想要陛下再给一些时间。
“毕竟一条人命,微臣思想着之前太过草率了,事情应该不会这样简单。如此结案,对死者不公。”
昨日沈阅来见南荣比时他没有见,他也说不出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好像就想要故意冷一冷沈阅,叫他心中忐忑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