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信得过卢象升的忠义,天下大多数人信得过卢象升的忠义。也正因为如此,如果卢象升真与林纯鸿达成了默契,造成的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
秦良玉对此可谓忧心如焚。
实质上,秦良玉倒是错怪了卢象升。像卢象升这样的狠角色,除非蒙在鼓里茫然不知,怎么可能会被林纯鸿牵着鼻子走?
卢象升就任宣大总督以来,大明的宣大防线总算有了起色。不过,大明内部积弊已深,卢象升也不是神仙,岂能在短短的两年内彻底改观?
从整个战略态势上讲,大明在宣大一线上,处于劣势。毕竟,这一线长达数百里,进攻时,可以选择一点,进行重点突破,但对于防守而言,在敌人进攻前,你永远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进攻。
也就是说,卢象升需要更为坚固的城墙、寨墙,需要更多的兵力,方才能从根本上改观宣大防线。
城墙、兵力,落到实处,无非就是钱粮二字。然而,钱粮对整个大明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目前,能把宣大一线士兵的军饷足额发放,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卢象升只觉得,自己就像讨债人一般,每日不断地与户部扯皮,方才能像叫花子一般,得到可怜的银两。
万般无奈之下,卢象升只能把主意打在军屯上面。然而,军屯被破坏已久,想要取得效果,非一朝一夕之功。这一切,让他沮丧不已。
直到一日,商人黄渤求见。
卢象升直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怀疑身边的人接受了黄渤的贿赂,毕竟,堂堂宣大总督,军务倥偬,哪有时间与一介商人唧唧歪歪?
不过,当卢象升听闻黄渤准备运送咸鱼和粮食在宣府和大同销售后,勉勉强强地将黄渤唤入。
黄渤满口荆州口音,只差在头上书写几个大字“我是林纯鸿的人”,卢象升方才凝神听取黄渤的打算:
“……成化年间,各边开中法崩坏,盐商在户部、运司纳粮换取盐引,各边粮草由户部、运司统一支付;弘治年间,又将纳粮改为纳银,各边储粮迅速减少;隆庆年间,杨应宁(杨一清)总督、王学浦(王崇古)总督试图恢复开中法,实行商屯,却收效甚微。无他,唯利耳……”
一席话,让卢象升不停地点头。卢象升在实施军屯之前,对各边的军屯、商屯历史早就烂熟于胸,对军屯、商屯败坏的原因也心知肚明。现在黄渤一言点出崩坏的实质,引起了他内心强烈的共鸣。
黄渤继续说道:“利之所在,趋之若鹜。事已至此,想要大规模收回用于军屯的良田,或者从朝廷手中要来用于商屯的盐引,无异于虎口夺食。”
卢象升心里叹了一口气,这话简直说到了他心里。就任宣大总督以来,卢象升极力推动军屯和商屯,然而,宣大一线,能用于军屯的良田早就被侵占一空,哪有土地供他军屯?至于盐引,就更加艰难了,申请无数次,每次都莫名其妙地石沉大海。一部推广军屯、商屯的历史,其心酸简直让人痛哭流涕。
不过,卢象升嘴里绝不会承认此事。他脸色平静,若无其事地回道:“难是难了点,不过目前好歹有了成效。”
黄渤道:“既然这么难,卢总督何不另辟蹊径?据草民所知,成化之前,商旅之所以对商屯趋之若鹜,无非想得到盐引而已。现在,要获得盐引,难如登天,卢总督何不另寻一货物,就如盐引一般,引起商人足够的兴趣?”
“这……宣大一线,贫瘠,无甚出产,要引起商人的兴趣,恐怕非常难。”
黄渤笑了笑,道:“草民不才,在荆州、南阳开办了一些毛纺工坊,对羊毛极度渴求。据草民所知,宣大一线,绵羊倒是不少。草民斗胆,想用手头的咸鱼和粮食换购总督大人手头的羊毛。”
卢象升大奇:这林纯鸿到底是什么打算?手里捏着银子,在哪里收不到羊毛,为何偏偏瞄上了宣大,而且还不惜千里迢迢地运来粮草和咸鱼?
卢象升心里一动,直言道:“林纯鸿有什么条件?”
黄渤情知与卢象升这样的精明人没有耍心眼的必要,便坦言道:“不瞒总督大人,草民确实是奉林都督之命。林都督曾言,从南阳至大同、宣府,一路贼寇横行,要想遮护粮草、咸鱼输运之安全,需精锐之师遮护。另外,各地官府不知详情,恐有刁难,需取得总督大人关防印章。”
“哦?还有吗?”卢象升不置可否,捻着胡须,问道。
黄渤道:“还有一点,就是草民私下的一点小要求。宣大一线,恐怕无法满足草民,还望总督大人不要限制草原上的羊毛流入大同和宣府。”
卢象升在宣大一线呆了将近两年,对大同私下贸易可谓了如指掌。私下贸易的主角,无非就是边境文武官员以及具有深厚背景的晋商;贸易的种类不仅有茶叶、丝绸、棉布、食盐,甚至还有粮食、钢铁和武器!他有心狠狠打击这种明目张胆的资敌行为,但考虑到此事牵涉甚大,不得不投鼠忌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就是说,只要黄渤在大同放出收购羊毛的风声,草原上几乎毫无用处的羊毛将如洪水一般涌入大同和宣府。
黄渤口口声声说请求总督大人如何如何,这背后的意思,卢象升如何听不明白:林纯鸿希望由卢象升来主导羊毛贸易,并从中得到巨额利润,用来强军实边。
卢象升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林纯鸿通过羊毛贸易建立稳固的商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