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林纯鸿,还是陆世明,对入主四川均抱着成亦可败亦可的态度。相比较武昌府而言,四川还是太大,稍有不慎,很有可能消化不良。
况且,如果能借这次中原动荡,最终与朝廷达成一定程度上的默契,显然比马上得到四川更为重要。林纯鸿不希望荆州与朝廷双方发生战略误判,最终给双方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见林纯鸿并未被四川广阔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冲昏头脑,陆世明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告辞,却忽然接到急报:李定国率兵四千余,兵出鲁山,劫持荆州军粮草五千余石,预备队战死五百余众,伤六百多……
陆世明大惊失色,自古作战,粮道被断,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惶急之中,陆世明并未深思,立即拜服于地,又快又急地说道:“都督,宜立即令骠骑军回师鲁山,协同程舒遮护粮道!目前我军粮草可支不过六日,一旦缺粮,全军危矣!”
哪想到,林纯鸿似乎并未听到陆世明的话,只是在口中蹦出了三个字:“李定国!”
陆世明大急,以头磕地,嘣嘣有声,道:“请都督早下决断!”
林纯鸿赶紧将陆世明扶起来,安慰道:“陆幕使别急,先看清情势再说!”
说完,林纯鸿将陆世明拉到舆图前,指着鲁山粮草被劫点说道:“此处距离张献忠的大军不过百余里,沿途山川险峻,易于设伏。据我了解,李定国年龄尚幼,用兵却极为老道,一旦命令骠骑军迅速回师,恐怕为李定国所算!”
陆世明哪里知道林纯鸿对李定国的印象来自于后世,对林纯鸿如此看重一个毛都未长齐的孩子颇有点不解,问道:“李定国不过十多岁,即便用兵再老道,能强过盛坤山?”
林纯鸿摇头道:“难说。崇祯六年,李定国将张凤仪率领的白杆兵打得全军覆没,后来在六安,李定国又把杨梦选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此名小将,绝不能小觑。”
陆世明跟随林纯鸿已久,见林纯鸿言语中欣赏之意甚浓,哪能猜不到他起了爱才之心?他略一沉思,道:“不如令程舒将补给线往东挪百余里,引诱李定国出击,再令骠骑军袭其后,平原之上,李定国即便有通天之能,又能奈骠骑军何?”
“计是好计,恐怕李定国不会上当。我有个打算,陆幕使帮我斟酌斟酌……”
林纯鸿手指着舆图上粮草被劫点,慢慢往东挪动,一直挪动方城垭口之上,方才停下来,道:“就按照陆幕使的计策,令程舒往东挪个上百里,然后……”
林纯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然后我亲率所有兵力,插入鲁山和张献忠之间,彻底将李定国变成孤军。到了那个时候,想把李定国搓成圆的扁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陆世明愣了愣,旋即大喜道:“此计甚妙!凭他李定国再狡猾,见程舒主动后撤后,十有八九会误认为我们欲诱使他孤军深入。如此一来,他对背后的危险反而会有所忽视!不过,为一李定国,率领所有兵力南下,是不是有点大题小做?”
林纯鸿笑道:“所有兵力南下,倒不是全为了李定国。现在秦良玉、李绍翼无不紧张兮兮,惟恐我们把张献忠往四川驱赶么?我想着,让所有兵力都动起来,甚至缩回方城也在所不惜,务必要让秦良玉、李绍翼他们摸不着头脑。”
“还有,张献忠现在把主力集中在汝州一带,四处劫掠,大有往豫中方向蔓延之势,一旦我们回师至鲁山、方城,估计他马上会把头缩回去!”
……
当林纯鸿和陆世明商议着如何借李定国劫粮草一事大作文章时,方城的程舒却气炸了肺,恨不得一脚将跪倒在地的刘文山踹出去。
“两千多人!都是吃屎的?贼寇不过四千多人,居然守不住!混蛋!你说,探哨是不是放出二十里远?”
刘文山本是桐柏人,当年随窦石温经历了左良玉之乱,后又在武备学堂进修,被覃虞选中,成为了南阳弓兵中的将领。现在,他丢了五千石粮草,自觉得罪责难逃,只觉得天昏地暗,内疚万分,也顾不得自己的右臂汩汩冒血,当下低声回道:“回指挥,属下将探哨确实放至二十里之外,而且早早将粮车围成一圈,兄弟们皆有备而战。贼寇非常勇悍,弓箭如下雨一般,兄弟们根本低挡不住。”
程舒站起身来,手指着刘文山,怒道:“当时是你下令撤退的?”
刘文山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道:“是的。属下见兄弟们伤亡大半,情知无法抵敌,只好下令撤退。所有罪责皆在属下,属下愿一力当之!”
程舒吼道:“五千石粮草!你当得起吗?大军在外,你知道缺粮草是什么后果?滚!赶紧去包扎!包扎后到军法司报告!”
……
待刘文山离开后,程舒慢慢冷静下来。五千石粮草不是小数目,足够万余大军吃上一个月。更何况,这次预备队在贼寇手里吃了大亏,伤亡千余人,如果不想办法消灭李定国的四千部众,以后不仅粮草无法顺利运送至夹津口,而且伤亡还会越来越大。
想起当初林纯鸿声色俱厉地命令他遮护粮道、务必保证粮道安全,他就不寒而栗。在荆州军中,有了战功,固然可以升职升衔、得到勋田、获得无尚的荣耀,同样,没有完成任务,处罚也非常严厉。
对程舒而言,这种处罚绝对是不能承受之重,意味着前程和荣耀将永远与他失之交臂。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