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鲁家的二进院落内,鲁少飞直愣愣地盯着獾子腿上的绳结,茶饭不思。
“丁晏啊,丁晏,都快忘记自己叫丁晏了!”鲁少飞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默思道。
丁晏是鲁少飞的原名,崇祯二年时,由北直隶通州流落至枝江,被林纯鸿一眼相中,拉入了伐木大军之中。后因沉稳、谨慎,又通文墨,被林纯鸿选中,训练为暗桩。崇祯四年,他只身返回通州,被女真鞑子掳掠至沈阳,成了正白旗下的一名包衣。
成为包衣后,鲁少飞仗着自己武艺精熟,迅速得到了主子的赏识。他也没有让主子失望,杀起汉人来毫不手软,比满清鞑子还要凶残。正是因为这点,他一介包衣之身份,居然升为了佐领,率领一个甲录四处征战,手里沾满了汉人、蒙古人和朝鲜人的鲜血。
鲁少飞本性是个善良的人,对鞑子祸害通州痛恨万分。但为了隐瞒身份,为了在女真人处获得更高的地位,他向汉人举起了屠刀。
女真人因为他是汉人,平日绝少与他往来,汉人们痛恨他杀害同胞,对他避之不及。因此,在辽东,鲁少飞是极度孤独、极度寂寞的。他一度暗自揣摩,另外两名被派到辽东的暗桩到底是谁,他们又是什么心情?
不过,这是暗桩纪律所绝对不允许的,除非他们三人不想再活命。
不过,正是这份孤独和寂寞,很好地隐藏了他的身份,并得到了皇太极的赏识,纳入了内秘书院担任文秘侍从,有机会接触到机密之事。
作为暗桩,鲁少飞无疑是成功的,但是,谁又能知道,他举起屠刀,将有血性的汉人砍翻在地时,他的内心受着何等的煎熬。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什么流落至荆州、什么伐木、什么暗桩训练,都只是做了一场梦。也许,他一直就呆在通州,只到被鞑子掳掠至辽东。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直保留下来。只要有空闲,他就到闻香酒楼喝酒,不厌其烦地要一只新鲜的獾子腿。这些年来,被他吃掉的獾子腿,不下千只,以至于,整个盛京城的人都知道,正白旗有个包衣喜食獾子腿。
但是,又有谁知道,他每日嚼着獾子肉,就是想在盛京城上悬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连吃了五年的獾子腿,他始终没有等来联络的人,他甚至怀疑,林纯鸿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这个人?这个想法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觉得迷茫,痛不欲生。
为了安慰自己,他非常留意荆州的一举一动。不过,身处偏僻的辽东,要了解荆州的情况,谈何容易?他只知道,荆州军曾数次前往中原剿匪,与女真人这边几乎没什么交集。
直到有一天,林纯鸿派出战舰,将阿济格攻取皮岛之役搅黄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他敏锐地觉察到,离他被唤醒的日子已经不远了。那些天,他几乎每日至闻香酒楼,等着背着獾子的联络人出现。
结果无疑让人失望,他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
后来,荆州军在辽东半岛、济州岛以及生女真地域活动的消息陆续传来,然而,他还是没有等到联络人。
也许,林纯鸿真的已经把他给忘记了!鲁少飞一想到这点,心里就痛得如同刀割一般。以前,他拿起屠刀杀汉人时,心里还有一份念想支撑着自己。可是,要是林纯鸿已经把他给忘了,那以前他做的哪些事情都算什么?
就在他几欲疯狂时,一个约定好的绳结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呼吸几乎因此停滞,他的心脏,几乎因此而跳出胸膛。
迷茫不再、彷徨已经远去,剩余的,除了无穷的干劲,还是干劲。
常达五年的苦等,终于等到了结果,鲁少飞失眠了……
第二日,鲁少飞来到了内秘书院。对这个内秘书院,鲁少飞一直充满了不屑。作为一名旁观者,鲁少飞一眼就看出,皇太极在模仿大明朝廷的内阁,却又模仿得不伦不类。
最搞笑的是,内三院的大学士或者侍从,有时也会带兵出征。比如他现在是文秘侍从,一旦有了战事,他就隶属于正白旗,随同出征。不过,这相比较于吏部长官多尔衮带兵出征而言,算得上小巫见大巫。
鲁少飞刚要跨入内秘书院,正好碰到了大学士范文程。鲁少飞正准备行礼,却被范文程惊讶的声音打断:“鲁侍从,眼睛怎么熬得通红?”
鲁少飞依然还是那副冷漠的表情,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不带任何感**彩地回道:“回范大学士,昨夜赶着完成皇上交待的祭天之文,熬到子时。”
对范文程,鲁少飞颇为忌惮。这个老家伙,文采虽不咋地,还经常出一些昏招,但他深谙为官之道,处事又谨慎严密,常常能注意到别人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因此,他与范文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多说一句话。
也幸亏他给别人的印象就是谁也不待见,否则,对范文程这个老狐狸,还真不好应付。
且见范文程微微笑了笑,道:“鲁侍从辛苦了。不过,祭天文先不着急,要到明年春天才用呢……你过来一下,这里有一些文书需要起草……”
范文程与鲁少飞,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说着话,进了内秘书院,又转过一道弯,进入了范文程的办公点。
鲁少飞目不斜视,梳着金钱鼠尾的脑袋微微低垂着,淡淡地问道:“大学生有何吩咐?”
范文程微微皱了皱眉头,暗思道,这鲁少飞打仗倒是一把好手,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