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的一天,我的家被抄了,是部队的人来抄的。惹下这天塌大祸的是我的二哥,他可是我们家的惹祸精。他的一生除了给家里惹祸之外,似乎就没干过别的事。小的时候,妈妈最打怵听到外面有小孩哭,因为只要一听到有小孩哭,不出十分钟,准会有妈妈带着哭哭啼啼的孩子找上门来。据说他这次是因为带着他们厂的造反派与另一个厂的造反派武斗,传说是动用了武器枪支,所以部队先把他抓了起来,然后来抄家,追缴枪支武器。
部队来抄家那天我们班是下午上学,早上我照例不吃早饭去拣煤核。待我擓着满满一筐煤核回到家时,发现我的我家周围都是人,妈妈和三个姐姐被赶在家门口不让进家。好多的解放军在我家出出进进。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实际上母亲和三个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解放军来抄家。我走到围观的人群后面时有人发现了我,就小声地告诉旁边的人:“这是他弟弟,肯定也不是个好东西,一大早就不知去哪偷了一筐煤核。”我听了好生气,真想跟她理论一番,问问他煤核去哪能偷到。但我的性格与二哥截然不同,再加上家里摊了事了,我没心思也不敢跟她辩理。因为她这么一说,围观的人都回头看我,并自动地给我让出一条道来。我走进去,妈妈看到我就把我楼在怀里。我把那筐被说成偷来的煤核放在脚边,瞪着眼睛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妈妈不说话,三个姐姐也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就这么默默地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他们在我的家里随意地翻、挖、拆。
南屋的烟囱被推倒了,炕被扒了,说是二哥把枪藏到了那里面。北屋的东北墙角那里挖了个一人深的坑,说是那里有地下电台,二哥每晚后半夜都会组织手下人收听,而且来的人都是走窗户不走门的。这些都是居民组长检举的,是通过检举信的方式检举的。这件事里面有两个确凿无疑,其一是居民组长检举我二哥是确凿无疑。因为后来二哥平反时,我见到了她的检举信。有12封,内容归纳起来是就两件事:一是说我二哥把枪藏在东屋的烟囱里了,大晚上的,刚进家门,就上了房顶,用绳子在我家东屋烟囱里面吊来吊去的,肯定是往里放东西;二是我们家有敌的手下大半夜的不走门而钻窗户,然后就能听到广播的声音。其二是居民组长所检举的内容也是确凿无疑的。其实这个居民组长平日里与我们家的关系相当好,几乎每天都来我们家串趟门。她家的吹风机是她求爸爸给下线、组装的,铁大门是她求爸爸给设计、焊接、安装的,她丈夫装饭盒的手提兜是爸爸用皮手套给改制的。所以她若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诬蔑我们家的。真的,她检举的事是确凿无疑的。那时我们家东屋发明了一个办法,就是用绳子拴一个小于烟囱内径的圆形重物,顺着烟囱往下吊,直到把烟囱里的灰都吊干净了,烟囱就不倒烟了,炕也就好烧了。这个活需要爬到上房顶上去,还需要身高超过烟囱的人来能操作。妈妈不敢上房顶,爸爸每天上班很辛苦,妈妈不舍得让爸爸吊烟囱。所以回来吊。二哥那个时候正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每天都会玩到很晚才回家睡觉,所以经常大半夜的跑房顶去吊烟囱,居民组长看到也不奇怪。二哥的朋友多,很多人家不在镇上,有时玩的太晚,就不回家了,都跑到我家来将就一宿。二哥怕打扰家人休息,就经常带着朋友钻窗户进西屋睡觉。妈妈说经常是头天晚上睡觉前上西屋还没人,早上一看,满炕都是大小伙子。至于听敌台,应该是他们一时之间还睡不着,听了会儿广播。至于说为什么要在西屋东北角那里挖那么大个坑,我们家是想了好久,才由爸爸解开了迷。我们家那时有台“电匣子”,就是电子管收音机。因为用的是交流电,所以有杂音。为了消除杂音,爸爸给“电匣子”加了一根地线。地线是要接地的,正好西屋东北墙角那里有一根铁丝露个头出来,爸爸就把地线接到了那根铁丝上。
说到这根铁丝头,还得从我家搬到这房子时说起。那根铁丝头应该是盖房时回填土留下的,后来施工队在那里和水泥,又在那留下个水泥硬盖,把这根铁丝给固定住了。爸爸原准备把它拔出来扔掉的,但很结实,要拔出来就得损坏那块水泥硬盖。那时屋里都是泥地面,打不起水泥地面,屋里能有一块水泥地面,舍得去弄坏,就把那根铁丝留了下来。后来就用它做了地线。一定是抄家的人觉得这铁丝有问题,再加上居民组长及时又到针对性的检举,所以才下力气挖那么个大坑。只是挖到了一人深,铁丝到头了,锈迹斑斑,没与任何东西再连接,才停下来不挖了!
其实我是很想他们翻到枪的,因为我还没见过真枪。所以我就瞪着眼睛,每一个环节都不想错过。结果,真枪没看到,却看到了自己藏在老山老狱里的玩具枪。一位解放军手里拿着我的玩具手枪从我面前走过去,看样子是要把它们扔到他们开来的吉普车上去。我急了,那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是爸爸被软禁期间用旧电木给我刻的,我没事就把它插在腰里,在院子里冲锋、卧倒、射击,玩的不亦乐乎呢,这样的宝贝怎么能让他拿走。我几乎没想后果地冲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查从那解放军的手里抢回了我的宝贝。待我都跑回妈妈的怀里时,那解放军才反应过来。他追了过来,打了我一耳光,然后去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