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庭面色沉沉，立在卫堇璃床头，她向来睡眠浅，当房间里出现自家小弟的气息时，她就醒了，但醒得不是很彻底，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庭之？”
“阿姊，过几日苏驰钰便班师回朝了。”
“嗯，我知道。”卫堇璃有些昏沉，声音带着疲惫。
“阿姊，你当真要嫁给他？”
“嗯。”卫堇璃应了一声，还是困倦得很。
“阿姊！”卫瑾庭拔高了声音，目光灼灼。
“我听得到。”卫堇璃揉揉太阳穴，起床披了身衣服，“怎么还不就寝？很晚了。”
两人走到了书房。
“阿姊，你大可不必勉强。父皇当日说的话如今只要我抵赖便做不了数。”卫瑾庭在朝堂上向来表现得喜怒无常，却格外听卫堇璃的话，以前是为了骗过那群老狐狸，而今是为了更好地整顿朝堂。
“庭之，你如今十四岁，在位时间虽短，但也应知晓事情缓急，不可这般孩子气，君无戏言。”
皇室与苏家联姻，苏衍位高权重，如今苏驰钰风头正盛，苏家虽满门忠烈，但难免会出现异心之人。用长公主牵制苏家，苏家适时表忠心，再好不过。
“可阿姊，我不愿意你为了我去嫁给苏驰钰。”联姻，互利互赢。“何况，阿姊有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吗？阿姊为了天祁为了父皇为了我已经做得够多了，我只是希望阿姊能如普通女子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少年面色有些急切，带着歉疚与心疼。
“庭之啊，这是阿姊心甘情愿的。”卫堇璃捏捏自家小弟滑嫩的脸，“若我不是父皇的女儿，不是天祁的公主，不是庭之的阿姊，是个普通女子，那我就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卫堇璃轻笑，“可如今我还有选择的权利，我是真心喜欢苏驰钰的，我跟他相识那么久了。”
“那沈相呢？”卫瑾庭有些咄咄逼人。
卫堇璃并未回答，抿着嘴扭动了一下案桌旁的青瓷，案桌后的书架向两边打开，出现一条暗道。
“进去吧。”
暗道两旁是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目光所到之处皆亮如白昼，尽头是一个房间。房间内除开顶上几颗夜明珠，布置得清雅素净，素色的被衾，桌椅一尘不染。
“这是按照他房间的格局来的，我偶尔歇在这里。”卫堇璃目光深远，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墙上的画。
“我十五岁时开始学习作画，这都中画匠，竟无一人能将他的气质描绘一二，我只能自己学，又怕日子长了会模糊他的面目，每晚便坐在这里，夜复一夜地描摹，终于有了这些画。”其实她现在也忘不了他的模样。
“他总说我琴棋书画无一物精通，如今也算是遂了他的意罢。”
卫堇璃伸出手，抚上画中人的脸庞，“这是我五岁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他是父皇钦点的状元郎。”画中人面带疏离，端坐着，其他的人都面目模糊，少年身后那树海棠开得正好，却不及画中人的风采。
“这是我七岁时，那时他十六。”少年神色温和，眉尾红痣生动，坐于梨树下专注地抚琴，梨花簌簌落在他身上，红衣小女孩在他怀中，五官精致，眉眼弯弯。
“这是我十四岁生辰，他将跟了他十八年的古琴赠予我。”红衣少女怀里抱着古琴，抬头望向男子，眼中的欣喜仿佛要从眼里跑出来，绝色男子穿着白色的墨莲锦袍，揉着少女的黑发，杏眼里荡着如练的月华。
卫瑾庭静静听着，面色沉静如水。
“我以为我会藏着这些心思，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受百姓爱戴，我不过是他完美人生里的一个污点。可我忘记了他容不得污点，他那样一个耿介清高的人，尽管看着温和无害，可骨子里的骄傲让他受不得半点委屈。”受不得半点有违伦常的东西。
“明明是你受了委屈！”他的阿姊眼里满是泪水。
“偏偏是我，是他的学生喜欢上了他，偏偏是我，偏偏那日……”
“阿姊！那不是你的错！”卫瑾庭鼻尖有些酸涩，阿姊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他的阿姊向来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
卫堇璃摇头，“庭之，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这朝堂乌烟瘴气，完全有负他的期望，那他会不会回来。”
所以她毁坏自己的名声，世人都说他的徒弟荒淫无道，野心勃勃，可他还是没有出现。
“所以我打算放弃了，就当他死了罢。”
这话只是说给卫瑾庭听。她的师父，现在应该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一处地方，出世隐居，眉目如旧。
“庭之，阿姊已经二十，不再是那个不顾一切的少女了。苏驰钰他很好，被人爱总比爱人要简单些。”
她还是这样自私，可比起等着那个不再出现的人，或许这样的结局才更美满些吧。
“我知道了。”卫瑾庭皱着好看的眉头，“阿姊早些歇息吧。”
“出去后叫卫影跟着你。”卫瑾庭是来这暗室的第二个人，大概也是最后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