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甩了袖子,冷声道:“我看,你们阎君才是最当省省的。”话落,便已走入黄泉。
黄泉之中,草屋外挂着一盏温润通透的长明灯。隐隐约约间,屋内传来说话声。
月老正想敲门,谁刚悬在门上,阎王的怒声就传了出来。
“你倒是会惹事,明知一道符可解的事,偏要拿自己来试。”
“你不知道自己当初仙根尽毁,如今,不过是靠着孟婆汤中的情丝护体才得以无恙。”
月老的手怔住,纤长的手指微颤,眼里淌出一滴清泪。落进了满地的沙海,无痕无迹。如同他今日从未来过,从未听得当初阿香最后的结果。
风起,长明灯晃,烛影乱了一地。
茅屋内,阎王黑沉的脸,冷得结冰。我靠在椅子上,咬唇不语。
我知阎王的脾气,更懒得跟他论辩。左不过,他时常这样黑脸,倒也习惯了。
待他停了,我才起身倒一杯清水与他,作个示弱的样子说:“孟婆知错,下次定会先寻阎王,再做决定。”
清水甘甜,入口微凉。怒火渐平,阎王转头便见孟婆做了副认错的样子,她低着头,他不用想,也知她的眸子里,并无诚意。
阎王冷哼一声,喝尽清水,扔下一瓶漆黑药,又瞪了孟婆几眼,“就算伤了,明日也不可告假。”
我扶起他摔在桌上的药,淡淡回:“本就是小伤,无碍。”
阎王伸出手指,指着我的头,一口气提起,一口气叹下,最后拂袖而去。
黄泉里,他的身影,斜斜拉扯,沙急急的覆上,又慌乱的逃离,地狱,终究是这般,来来去去,生生死死。由不得眷恋,由不得,你我。
我立在门口,望着昏黄的长明灯,想起在人间元宵节见过的红灯笼。那是极喜庆的,整条整条的街,家家户户都挂着各色的灯笼。可最耀眼的,还是大门前那一对通红似火的红灯笼。
可惜,那样的灯笼,是无法挂在黄泉的茅屋上的。
叹息间,我的眼前晃眼闪过一抹红影。几个鬼差上前围住红影,逼着她现了身。细看之下,只见一个清丽小女孩,一身红衣似火,扎着双髻,髻上缠着青翠的玉带。
鬼差逼近大声喝道:“早就发现你了。判官说让跟着,看看什么路子,来我地狱为何。才由得你自由片刻,快说,你是谁?为何混入地狱!”
小女孩也不惧,稳稳的站着,用葱白的手拨开鬼差的刀,淡淡望向我说:“你可就是阿香?”
风沙起,迷了眼睛。我拂开黄沙,缓步上前,“不是。”
驱妄台上的忘忧旗响,荡漾起呜鸣阵阵。我错过她的身旁,径直走开。并不回头。
她忽在身后大喊:“你分明骗人!我化成红蝶附在师傅身上,混进地狱。又一路跟着他,到了茅屋门前。”
“你一定就是阿香!”
我回头望她,模糊间,记忆如潮涌,激打着忘川石桥。我心里泛起波澜,忍不住问她:“你……是谁?”
她回:“阿如。”
“红园情花仙子,阿如。”
我嘲讽的笑,“天界好本事。”
阿如回:“你什么意思!你还没说,你到底是不是阿香?”
我漫步走去石桥,低头看忘川河面上的倒影。抚一头银发,“我,我只不过是黄泉地狱里,煮汤的孟婆。”
忘川河畔,另一抹红色身影渐近。他的银发,垂立,风吹起,又落下。他望着我,指尖的情丝涌动,他开口唤我:“孟婆。”
“好久不见。”
我转头望阿如,回他:“阿如不错,可是符了你们的心意?”我温柔笑着,手上断了细碎的银丝。
“只不过,她唤你师傅,我却从她的眼里看见了别的。月老上神当留心,莫要重蹈覆辙。”
大风起,刮起黄沙遍地。
他立在原地,望着我,无言,无语。
我透过黄烟,望他,只见一抹红衣翻涌。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