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来花满楼有些时日了,她本名叫什么没人知道,当初进来的时候,刚刚好站在柳树下,花满楼的妈妈随口一诌,叫她阿柳。见她姿色不错,又会点书画琴艺,便让她去伺候沉香姑娘。
妈妈的私心,就是让阿柳向沉香姑娘学习,将来好调教。阿柳初来时,五谷不分几乎什么也做不好,旁人一看便知这阿柳原来的出身非富即贵,几乎没干过活。
那时候朝廷大皇子和三皇子党羽相争,三皇子败落,其党羽牵连数家,女眷皆去名没入官妓,这阿柳估计是其中哪家的小姐。不过人都到了花满楼,前尘往事也都没人在乎了。
萧明庭走后,阿柳一个人在廊下站了许久。
他不会再来这种地方了,阿柳轻轻叹了口气,胳膊还有些微微发疼,方才拽她的手劲可真大啊。
她听说过萧家,在她还是闺中小姐时,母亲给姐姐商议亲事,提到过几句萧家男儿,皆说门不当户不对。本就是地位相差甚远,如今更是天壤之别,一个似天上云月,一个似地下尘泥。
阿柳没想过自己在花满楼能再遇到他。他说过,日后再不会来此地。
没想到,她还会再见到他。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转眼间已经到了太昌二十年。
外面局势变幻,但是在花满楼,始终是歌舞升平的盛世。当年那个小小的侍女阿柳,如今已经是花满楼小有名气姑娘,人称阿续姑娘。
本来照妈妈的意思,是要唤作“柳絮”,可是阿柳嫌柳絮飘摇一生,随风起伏太过于悲观,便自作主张改为“柳续”,总不好再唤旧时做侍女的名字。
有客人嫌花呀柳呀的太过于艳俗,便唤她阿续,时间一久,大家都这样称呼她,便以为她本姓柳。有些文邹邹的客人,称她一声:“柳姑娘”,她也只笑着点头,并不反驳。
真正捧红阿续姑娘的,是宁王家的小世子高谦玉,每次来都会见阿续,但又不留宿,摆明了就是护着。惹得金陵王公贵族都去瞧她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又不敢冒犯,在金陵,谁敢惹宁王家的那个小世子啊!那简直就是个恶霸!
可是见了阿续姑娘,也并没有觉得这位有什么能耐把宁王世子迷的神魂颠倒。虽有几分姿色,但不至于出众,倒是有一点极好,安静不多言,无论谁来了,都是一壶茶水招待,从不搬弄是非多言语一句。一来二去,阿续姑娘就成了不是头牌的头牌。
再次见到萧明庭,是太昌二十年的中秋节,一个灯火初亮的夜晚。
那时她陪着宁王小世子去游湖,隔着一湾清河,转过小岛,迎面行来一艘小舟,舟上笑声欢快,灯火通明。萧明庭负手立在栏边,一身青色长炮,玉树临风,正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什么。
猝不及防,阿续看到了他。
他的背后,是无数灯火如豆,是广袤无垠的夜空。
仿佛这世间,唯剩他一人。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往事不可追,阿婆还能记起来那次相遇的场景,他也看到了她,眉宇间有一刹那的惊讶,她知道,萧明庭也认出了她。
突然,阿婆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柳阿婆!柳阿婆!”隔壁的女人笑呵呵的过来,见王骁在院中劈柴,问道:“骁小哥,你母亲呢?”
王骁指指屋子道:“母亲这几日身体不好,总歇在屋里。”
女人点头:“我找柳阿婆有事!”说罢掀起帘子,边走边说:“柳阿婆,借你家推车用用,过几天我们家有个远房的亲戚要来,说是在金陵做过官,我们家男人给他新打了一套柜子,正要去县城拖呢!借借你们推车使!”
“在金陵为官?”阿婆惊讶:“那怎么不当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女人摇头:“我们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当大官的,他来了也好,给我们开开眼,说是来了要在沈家庄做教书先生,这几日学堂也正修缮呢!啊,不说了,我先走了!”
几百里以外,沈钊正坐在马车上赶路,一摇三摆,他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本史书,时不时的打开看一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