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姐儿最近有点忐忑不安,因为她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
午后,她站在小学堂的课桌旁画画,画窗外的绿芭蕉。课堂里的其他人要么在写字,要么在看书,要么在画画,一时之间,耳边只听得到毛笔在摩挲宣纸的声音。
忽然,外面传来一场声音的盛宴:有少年的奔跑声,有嬉笑声,有短促而清亮的口哨声,还有被惊动的鸟儿扑动翅膀的声音!
课堂里都是小姑娘,可是她们都知道:外面那群捣乱的少年里可能有太子和太子的伴读们!最近,太子成了国公府的常客!
于是,大家的目光忍不住朝外看!
可是,声音的盛宴并没有在此处逗留太久,像一阵风,很快就远去了!可是,恩姐儿刚才看见了,看见了一个蓝衣少年的眸子,在匆匆一瞥中,那个人和她对望了一眼,那个目光像发光的箭一样飞射过来,方向像是有预谋一样,一眼万年般的坚定!但是他没有笑,只是目光专注地看她一眼!
这样的对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恩姐儿很忐忑,在心里疑惑:他是来找我的么?
的确,她认得他!甚至无意地在梦里梦见过他!她知道他的名字和家世——夏侯家的小公子纯哥儿!
自从强势又势利的夏侯夫人中风瘫痪以后,夏侯家当家做主的夏侯大少奶奶便频繁地跟钟未央来往起来,日久见人心,钟未央以前是不喜欢这个夏侯大少奶奶的,但是现在两人已经成了可以说悄悄话的好友!
没有了一个讨厌的婆婆在头上压着,夏侯大少奶奶终于能流露出越来越多的真性情!很多官家夫人们都欣赏地说:夏侯家的大少奶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有点老气横秋、木讷寡言,现在却变成七窍玲珑心了,真让人刮目相看!
因为夏侯大少奶奶和钟未央的交好,所以夏侯大少奶奶经常会来平蒙院做客,而恩姐儿也和钟未央一起去夏侯家赏过花、看过戏!
纯哥儿正是夏侯大少奶奶的小儿子!他比恩姐儿大两岁!
——
在纯哥儿的记忆里,他曾经握着一把小匕首,闯进过一扇门,那里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寂寞小孩,她的小手里抱着一个小沙包,但是没有人陪她玩耍,看上去有点可怜,她好像是在等人的模样,在等谁呢?而且看见他拿着匕首跑进来,她居然没有怕他,而是好奇地盯着他看,眼里还有一些欣喜,大眼睛眨一眨,很漂亮,小脸肉鼓鼓的,看上去挺好玩的,他有点喜欢了,于是他把匕首收了起来,跑过去和她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玩了小半天!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认识了,而且记住了!
今天,夕阳的余晖洒了下来,可是他还不想回家,他坐在国公府内院的一棵高高的枫树上,枫叶火红,淡金色的阳光闪烁在枫叶上,光影斑斓,这棵枫树长在小学堂到平蒙院的必经之路旁,他向左偏着头,目光炯炯有神,已经看见了从小学堂走出来的恩姐儿!他知道她的名字!
他的背影显得有点倔强!他的随从们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树下发呆,无可奈何地看着小主子的背影!太子和其他的伴读们早就走了,可是他们几人还在这里逗留,如果回去晚了,说不定要挨打的!哎!主子可以任性,随从们却只能乖乖听话,他们只能认命。
恩姐儿越走越近,纯哥儿的目光一直盯着她,但是他的表情却是冷冷的,一点笑意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盯着仇人呢!
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天了!
恩姐儿有所察觉,目光朝他望了过来!久久地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是干净的明亮的目光,彼此都明白对方看见了自己,但是他依然没有一点儿笑意!但是他就是喜欢看着她,眸子里彰显着倔强和坚韧,还有一片纯粹的光泽,亮如星辰!他的目光目的性很强,目不斜视!
恩姐儿感觉自己的左右脸颊上燃起了两堆火苗,热乎乎的!她鼓了鼓脸颊,吸气——呼气,深呼吸几下,慢慢地平息自己心头的燥热!她从书里读过很多故事,她知道他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也控制不住地想去看他!
所以,她最近过得不安宁,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她又有点苦恼,感觉到自己似乎不够端庄和矜持,可能会被教规矩的嬷嬷惩罚的!
可是世界上永远存在一个词,叫:情不自禁!
等夕阳的余晖没有暖意了,而恩姐儿的脚步也走远了,纯哥儿心满意足地从树上溜下来,带着随从们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镇国公府!
——
晚上,等同一张床上的两个妹妹都睡熟了,恩姐儿还是睡不着,她无聊地在被子里踢了踢自己的脚,然后伸手帮趴着睡的聪姐儿盖好被子,又帮仰着身子睡的敏姐儿也盖好被子。
恩姐儿习惯侧着身子睡觉,但是她今天睡不着,只能辗转反侧,把每个睡觉的姿势都尝试了,几乎等于在床上打滚!幸好这张楠木大床够大!
她忍不住想:每天看几眼,就好像树上每天都长几片新树叶,累加起来,是不是可以长成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呢?是长成大树更好呢,还是开满鲜花更好呢?大树意味着恒久,淡淡的恒久,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也就是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奢望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鲜花意味着美好,花朵绚烂之后,可能还会结出果子,可是果子有甜的,有苦的,还有酸的,带着迷惑,却又像是狂热的赌约!
越是矛盾,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