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板的交代冠冕堂皇,温秉听得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养神。
这时,有电话来邀朱老板晚上喝酒去。“嘿嘿——看来又得熬个通宵。”朱老板笑笑的,挂了电话,昂着头自豪地揣测。
喜眉将付辩的那碗饭倒进鸡圈里,坐在家里等喜得,一直等到下午夕阳泛黄。
喜得从昨天去了吕颗颗坟上之后,就再也没着过家。他或许连喜眉退学的事都不知道。
“也许喜师傅明天就回来了,我明天再来接你。”
喜眉噘着嘴抱怨,眼睛里藏着狡猾:“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等到明天?要回去陪姐夫吗?”
论口不择言,程凉岸不遑多让:“他陪我。”
天色稍晚,程凉岸想着往蚍蜉镇去,临行前叮嘱喜眉夜里锁好门窗。
喜眉将鼻子翘得老高:“得了吧,凉凉姐。你一个生活残废还好意思给我当老师?”
程凉岸哈哈笑,穿过弄子往门外去,在棺材店里被一个匆匆而来的浑身沾满灰浆的男人堵住。
男人五短身材,但眼睛炯炯,他发迹染白,袖口上和前襟上有黑红的血迹,半干半稠。被灰浆渲染的灰色工作服上,胸前勉强可见“蜗巷建筑队”几个红色小字。
“喜眉在家吗?”他问着,小心谨慎地打量着程凉岸。
“眉眉,有客人。”
喜眉从弄子里走出来,好奇地打量着浑身没块儿干净地方的男人,辨认许久:“你是......张叔叔?”
老张是个建筑工人,曾经是喜眉生父——秋来收的同事,那些年两个人一起下苦力。
老张拽着喜眉的手,将她拉到棺材店外去,脚步飞快。“喜眉,你爸爸想见你,你妈的事情他才知道.......但是他腿痛得受不住,让我来接你。”
“不去!”喜眉恨了一眼老张,使劲甩开手。
“嘿——你这姑娘!”
喜眉操起手与老张隔开两步,“谁是我爸爸?我姓秋吗?”
老张来得匆忙,这会儿见着人就想回程,他被喜眉的三两句话堵住,正急得脸红耳赤。
程凉岸站在“喜得棺材”下面,斜靠着木门看热闹。她掏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点上,回头到了蚍蜉镇,有温秉管着,又得忌口了。
老张越过喜眉看了程凉岸两眼,小声问:“那是谁?怎么在你家里?”
“你谁呀?管那么多做什么?”喜眉白了他一眼,走到程凉岸身边,“凉凉姐,你早点回去吧,我想了一下,明天等我爸回来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再过来接我,免得白跑一趟。”
“可以,我看你那位叔叔着急忙慌的,是不是你那亲爸爸出什么事了呀?”
喜眉没好气的,推着程凉岸往路口走,“他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钱输完了,手机没电了,饿得下不了床了。”
程凉岸与喜眉作别,走到拐角处时又返回来,目送老张拉着不情愿的喜眉往上沟村里去。
她思量一下,给朱老板打了个电话。
手机在茶桌上震动,将侃侃而谈的朱老板打断,他从容不迫地接起来,笑笑地跟温秉解释:“不好意思,应酬多。”
待他拿近了看名录时,顿了一下,电话接通时对向温秉笑意拉大:“程老板——”声音清越。
就在温秉恍惚的瞬间,朱老板已经交代明白:“我和天公局的温先生正说起你呢。”
温秉:“......”
这场景和昨天交代白凿查众生长亭时,何其相似!
程凉岸夹着烟的手在脖子前轻抚,“哪位温先生?”
“天公局的大领导,温秉先生,特地来慰问我这个众生长亭的下级分销商,都是看你的面子,我沾了光啊,回头得请你喝一顿。”
朱老板自以为幽默地胡扯一通,殊不知温秉头疼欲裂。
而这头程凉岸忍着笑:“哦——我托你办个事,很急。马上发消息给你,悄悄看。”
朱老板头一点:“没问题!还有什么事吗?”
“本来没有了,但是现在嘛,你把手机递给温先生,我想要亲自接受他的慰问。”程凉岸仰天大笑,笑得朱老板不明所以。
温秉有些心虚,将手机接在手里,偏开头清了清嗓音:“凉岸。”五分示弱、五分讨好。
朱老板正在喝茶,忽的喷溅出来大半口,仪态全无。
他小声重复:“凉岸?”万分怀疑自己的耳朵被汗毛堵住了。
“温先生,您好一番闲情雅致呀。”程凉岸笑意朗朗,听不出挖苦和嘲讽。
温秉又咳了咳:“你回来了吗?我来接你?”转移话题、套近乎。
“接我去哪儿呢?去天公局的审问室被慰问呀?”程凉岸装出大惊小怪的调调,言辞之间荡漾着笑意。
温秉听着,汗毛竖了一身。他搓着茶杯,杯里满满的茶水经不住折腾,溢出来一圈。一旁的朱老板侧着头伸长了脖子和耳朵,两只眼睛迷惑又惊讶地瞪着窗外虚空,心里的猜测翻腾了一浪又一波。
“温先生......”程凉岸嬉嬉笑笑的,扬着声气喊了温秉一声。
“嗯?”那厢应得毫无底气、微有颤音。
“我等着您老慰问呢!当然,我可看不上口头表扬之类的,您给我来点实际的呗!拨款呀,特权呀多多益善。奖状呀,锦旗呀勉强凑合,你也看到了,我那小店常年漏风,正好拿回去糊墙也是可以的。”程凉岸煞有介事,端着不着四六的认真口气,与温秉一五一十地商量着。
“奖状?你担得起什么名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