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这么悲观。华夏几千年医学史,明文纪录的‘黄帝内经’要比希腊的‘希波克拉底文集’早两千两百年,比巴比伦的‘法典’早将近四千年!”黄陈宽认真地说着。他想说尼可拉斯不靠谱,却又不敢太直接,只好拐弯抹角,“所以小的认为中医更靠谱,高人一定有。就拿施奈德来说吧,取得博士学位不还是想学中医?”
“理论归理论,事实上我的病只怕来不及遇到高人了。”周逸之说完叹口气,却没有睁开眼。
“大少爷,不要灰心。就像您在英吉利时常说的‘人活着就是希望,气不馁壮志终可成’!对吧?大少爷?”黄陈宽尽量鼓励周逸之。
“呵,但愿吧。”周逸之确实没信心,因为发病频率从两年前的每周一次已经变成了三天两次,体力和精神已经大不如前。
“您有没有留意施奈德的眼神?整晚都在盯着家瑜小姐脸盘儿,指定没安好心。”黄陈宽逐渐接近主题,眼睛仍不时瞄后视镜。
“那是人家私事儿,陆伯伯自然有分寸。”周逸之淡淡地说。
“那——您认为陆家老爷会把家瑜小姐许给施奈德吗?”这才是黄陈宽最关心的问题,所以说完后看着倒车镜里周逸之的细微表情。
“应该不会吧?以陆伯伯谨慎——”周逸之听出黄陈宽的言外之意,轻轻一笑睁开眼睛看着后视镜,两人的眼光正好撞在一起。他身子坐直微微向前倾,“陈宽,怎么忽然关心起银环的婚事啦?看上人家啦?”
“哪哪有的事儿?小的只是关心大少爷的朋友。”黄陈宽赶忙坐端正目视前方。
“哦——”周逸之故意拉长声音,“唉,本想着你俩郎才女貌找机会给你们撮合呢,要这么说就算了。”
“啊?有这种可能吗?小的哪里敢高攀家瑜小姐啊?”黄陈宽幽幽地说完,发现周逸之没反应,再一看又靠在后面闭上眼睛,忍不住问:“大少爷?您乏了吗?”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既然对人家没意思,何必过问人家的私生活呢?”周逸之眯着眼睛没动。
“大少爷,小的没有这福分,小的这辈子只侍奉在您身边儿。”黄陈宽再次表忠心,不确定周逸之哪句话是开玩笑那句是认真。
“你呀!跟你讲过多少次,咱们之间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你随时都能离开周家,要什么家当、产业尽管开口,偏偏你像福叔那么倔!唉——”周逸之无奈地叹气,觉得黄陈宽还是不放心他的身体,所以有倾慕的人都不舍得离开他。
“大少爷,您别说了,小的绝不改变主意!”黄陈宽这句话说过不止十遍。
周逸之订婚、结婚、生子、重大节日,都会想到为他娶门亲,可他总是拒绝。有些像他父亲黄有福,比周升平年纪都大,却始终不愿成家怠忽对周家尽忠。最后是周升平在大女儿十岁订婚那年,硬给黄有福安置个院落,娶双林镇陈家独女,比黄有福整整小三十岁。而黄有福坚持让黄陈宽和女儿黄美丽给周家做仆人。周升平对这兄妹也不错,送房送地。还为黄美丽招了上门女婿,夫妇俩在酿酒厂做监工,黄陈宽却像父亲一样三番几次谢绝周升平的好意。
陆宅在黄浦湾,豫园东南比邻外滩的一个小别墅群。室内的陈设多是木制,显眼地方挂着名人字画,家具简朴典雅,不张扬也不显俗气。一家老少连佣人十几口子住在这里,比起同地段的其他邻居略显拘谨,生活气氛却想当和睦。
进房间后陆太太跟陆宏说起晚宴的事情,觉得周逸之比前次相见更加憔悴,庆幸当年没把金环嫁进周家,不然就得成天为他们的未来担心。陆宏想想老友周升平也不容易,不由得长吁短叹。周太太安慰几句宽心话,打算为老伴儿放水洗澡。忽然间又想起尼可拉斯,走近他悠悠地说:“老爷,你说这洋鬼子老这么惦记银环,会不会哪天真把她勾走?”
“哈哈哈哈,做他的春秋大梦!我陆青云的闺女怎么可能嫁给白鬼?”陆宏声音提高至少三倍。
“你小点儿声,兄妹俩在厅里喝洋茶。”陆太太压低声音,眼睛瞟一眼门外。
“听到不是正好呀?”陆宏的声音更大,“我陆青云的子女就该知明理晓大义,宁嫁贩夫走卒也不可委身蛮夷!这道理她该懂的,不懂就说到懂为止,早晚也得让她知道。”
“话是这么说,人家王嫱9不就嫁给蛮夷呼韩邪?而且连嫁三任单于10,大义凛然成古今美谈。”周太太悠悠地说,她觉得女儿属于有知识思想前卫的女孩子,要说任性走极端不是完全不可能。
“那是政治婚姻,我一没有政治野心二不图高官厚禄。她自己也该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各国蛮夷对我华夏虎视眈眈,打仗是早早晚晚的事情。”陆宏语重心长的说。他处事向来谨慎,与人周旋合作是一回事,完全信任没可能。正是“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的理论,这也是那个年代大部分人有的思想,无论说保守还是爱国,都或多或少拉开人与人的距离。
“可是老爷,眼看着她都二十了,婚事还没个头绪,该不会成为老大难吧?”陆太太又开始担心女儿终身大事。
“这倒也无妨,论相貌,人品,银环不输给谁。论家世,以我们今时今日在上海的地位,好姻缘比比皆是,只是时间问题。”陆宏确实不担心女儿嫁不出去。
“依我看,不如趁早张罗,以防她作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