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姚铁锤照例回到季家把今天的情况简单回报。季堂一听樊寡妇的儿子掺和着,心里头立马打翻醋**。面不改色地赏给姚铁锤两块银元,让他继续“放机灵点儿”,摆手让他走。
大年三十早上,魏大庙门前仍然摆着不少摊子。这是今年最后一天卖货,而且只有半天的时间,到后半天都要回家准备年夜饭。樊俊生的摊子就是一张小方桌摆着笔墨和红纸,写好的对联用夹子卡在身后的细绳子上,绳子一头绑在卖红薯的架子车把上,另一头绑在北边的小槐树树杈。打算卖完这些就回家,所以袖着手站在桌子前面。
忽然从南边来了四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过去二话不说掀翻桌子,扯断绳子,用脚踩踏樊俊生的春联。他急忙拉其中一个问原因,就被另三个围着打起来,眨眼间把他按倒拳打脚踢。
旁边大多是街坊,忽悠一下围过来很多人。有看热闹的,也有人嚷嚷着问原因:“干嘛打人?”“这是咋回事儿?”“谁赶紧拉拉吧?”“这是惹谁啦”“小生就摆个摊儿买个春联儿招谁啦?”
咋呼的人多却没一个敢动手拉架。
人群后面有个穿破夹袄蜷着腰的人,头戴破补丁棉帽露着棉花絮,黑乎乎的油脸。袖着手东看看西瞅瞅还稀奇地嘟囔:“咦,这不樊寡妇家俊生吗?咋挨打啦?哎呀,鼻子!哎呀,脸蛋儿!哎呀,窜血了!该多疼啊?”
“可不是?也没个人管管?”“别打啦!有话好好说!”人群里有人跟着嚷嚷。
“瞎吵吵个啥?滚远!”有个打人的停住手转过身瞪着眼睛咋呼,“谁让这混账东西没事儿招惹顾家小姐呢?人贱就得收拾!”
“哇!fēng_liú帐啊?”“咦,搞不好是顾家人!”“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啊?”“怪不得呢?这孩子也是,没事招惹大户人家干嘛?”“可不是,打坏咋办?”人们议论纷纷。
“我看不太像顾家人,顾老爷多和善啊!”戴补丁帽的也紧嚷嚷着,“别打啦,打烂头咋过年呀?”
“都滚远!谁再往前凑也捎带扁喽!”另一打人的停住手,招呼其他几个,“行了行了,今儿给他松松皮,下回再犯踩坏6他的狗腿。”说完几个人挤出人群走了。
“哟,鼻孔蹿血啦!”戴补丁帽子的伸长脖子嚷,“哎——呀!真可怜,赶紧到药铺包包吧!咦,这是谁掉的钱啊?今儿个算拣着了!”说着蹲在地上踅摸,还真捡着一把银元,其他人也弯着腰四下里找着,人群一阵乱。这人凑到樊俊生跟前歪着脑袋看看,把樊俊生扶起来眯着眼端量,“看起来不打紧,赶紧买点药擦擦回家过年吧。喏,刚捡的,见见面儿劈一半儿,这给你。”不由分说把左手的钱拿一些塞樊俊生手里,完了转身蜷着驼背身子一歪一斜往南走去,嘴里还嘀咕,“我地乖乖,看着都疼,这做人还得本分啊!”
注:1全称行政督察专署,是1927年南京政府开设的行政管理机构。2等同于现代的纳税期限。3民国时期山东省政府驻地,1938年被战火焚毁。4煞被称为风水上的恶疾,是导致后天运势不利的严重危害,人们常用摆放物件遮挡,借以改运。5方言,泛指缺心眼。6方言,意思是殴打致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