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安和十八年七月
我的安瑜妆鉴
巷口人独念,秋夕燕南归。
秋风悄临,一夜入城中,打落树上梧桐叶。一早起来,楼外青石路边的杂草已泛黄,黄叶凝霜,不再沾衣,路过时可以不用挽衫了。我穿上厚实的棉衣,开始了一天的远行,去拜访老师的第二位故人。
刚出了长平街,一团白色的毛绒就落在了我的肩头,是念瑾那个小东西,只好带上它了。长平街口是东宸门,站在门口能望见外城的东庭门,一路直行,很快就出了亘旦城。亘旦城的东郊长满了牧草,期间零星散布着几棵白杨和榆树,秋草摇曳,落叶飘风,虽不是遍地枯黄,却也十分萧索。亘旦城附近是没有牧民的,所以这里的牧草非常丰茂,足有半人来高,走起来很是吃力,一直走到晌午我才出了东郊。东郊外是一片松叶林,林间有条小路,路上的桔梗和长芒草上留着马蹄的印记,路很曲折,但却不长。路的尽头是一片湖泊,湖泊边上有簇篝火,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篝火旁烤着野兔和鱼。我上前恭敬地说:“在下苏谦,家师让我在梧桐叶落的第二天到此地拜访您。”那人取下一只兔腿递给我,说:“我等你很久了,孩子。”示意我坐下后,他继续说道:“尊师是我的故友,或者说恩人。你既他的学生,就叫我一声稷叔,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住在内城东南的佑王府。”……
我们聊了很久,得知了老师的许多往事,他年轻时是佑王的伴读,参加过科考得了榜眼,曾官至礼部尚书。后来,先帝欲从当今圣上和佑王中择出储君,他本是中意佑王的,但却因为司天台监正说佑王的面相与中央的尚元星不和而作罢。自那以后,佑王势力处处被打压,最后老师受到牵连,谪迁望州。这大概就是老师让我来亘旦城做相师的缘由吧,他想弥补些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老师并不仅是望州村野的私塾夫子。他在京都有着许多故人,或许,只要他愿意,就能在这里掀起惊涛骇浪,而我便是那颗用来打破湖面宁静的小石。
此生命运已然交付他人,我可以交给你的唯有这颗心。
近安
安和十八年孟秋
平风手书
第八封安和十八年八月
我的安瑜淑览
离家不多时,尽知古人情。
转眼已是八月中旬,中秋节就快到了。相传,我们西唐人的祖先曾经生活在地上,他们的夜空里有一颗硕大的星辰——月,月与其他的星星不同,它有阴晴圆缺,月初为镰,十五为圆。那时的人们,会在八月十五的夜晚,观赏月亮,或团圆,或孤独。而我们的穹顶只有十七颗天辰,白昼为阳,黑夜为星。但我们依然在八月十五这天过着中秋节,尽管这些天辰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样,或许,这就是我们西唐人对地表故国的思念吧。
中秋那晚,我爬上了挽衫楼的屋顶。我看到亘旦城的街上挤满了人,无论内城还是外城都是灯火通明,路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吆喝声不绝于耳。直到后半夜,城内才安静下来,这时,城中大大小小的院子里升起了一盏盏圆球型的纸灯,灯下似乎有一根线牵着,所以只停在半空中。这是京熙道州县的习俗,每到中秋后夜,城内尚未婚配的男子便会前往心仪女子的家门外,在那升起一盏写有自己名字的月灯。倘若那户人家同意将女儿嫁给他,就会升起另一盏写有自家女儿名字的月灯。
楼下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他手里牵着一盏月灯,店小二问他是否住店,那人却问何时来此娶亲。我猛然想起自己方才抓住了一盏断线的月灯,还顺手手绑在大黄狗窝的上方,灯上写着“黄萍”,好像是邻家姑娘的名字,趁着他们还没发现,我偷偷地溜回了房间。
我很喜欢这样的风俗,倘若我在你家门前升起两盏月灯,写上彼此的名字,大家就知道,你要嫁给我了。即颂
近安
安和十八年仲秋
平风手书
第九封安和十八年九月
我的安瑜淑览
北风无情,行云无意。唯雁托书,遥寄相思。
暮秋的亘旦城已经飘起了雨夹雪,雨雪落地成霜,就像在街道上铺上一层白璧。本以为,这样的天气下城内会很冷清,可一大早南宸门就热闹了起来,是一群朴族人上京朝贡。这些人穿着厚实的兽裘,头上围着一条白色的汗巾将一头长发挽在了脑后,眉眼细长透着一股英气,身下坐着七尺多高的角鹿,他们是东阖部的人。
老师说,我从小就得了一种怪病,间歇性地四肢发热流血,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我的父母带着我看遍望州的医生都没有办法。后来,我们遇见了老师和师娘,师娘用针灸暂时遏制了我的病情,但要根治此病必须服用东阖的上品角鹿茸和秋霜草。于是,父母将我托付给了老师,两人共同前往东阖寻求这两种药材。
再后来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七岁那年,一个头系灰色汗巾身穿兽裘的男人找到了老师家里,他满眼都是血丝,脏乱的胡须鬓毛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紧紧地拽着一个包袱。那人就是我的父亲,他从东阖带回了鹿茸和秋霜草,却没能带回自己的妻子。父亲抱着我哭了很久,他身上刺鼻味道熏得我难以呼吸,但那却是我此生闻过的最香的气味。师娘用那两味药材治好了我的病,病好的那天,父亲再次离开了我,他说要去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