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映照,天空燃起金黄,一行行大雁在满天的彤云间穿行,声声嘹亮的雁鸣回荡在空旷的草原上。那是天空,没有边际的天空,而不是紫色的岩石穹顶。
我坐在台阶上痴痴地望着那轮火红的圆日沉入西边的山岭,直至天色变得黯淡。这时,我看到一缕清澈的银色光辉透过青云间的缝隙落在了前边的小河上,激起闪闪鳞光。那些细碎的鳞光异常地耀眼,比我在依夙河、聆水大河湾上看到的要明亮许多,大概是因为天辰不同的缘故。
顺着光线的方向,我慢慢地转过身子,看见了云间那颗硕大的天辰,它的样子很古怪像是少了一半的玉盘,应该就是月吧。
穹顶之上的世界似乎要温暖许多,四下的草木依然绿着,天空中也没有缓缓飘落地小雪,夜风微凉徐徐而来又无力地撞在雪猫大衣上。我拍了拍身上地尘土,一脚迈出踩在了低矮的草地上,照着月亮的方向随意漫步起来。
夜已至深,风行地愈加匆忙,它催促着朵朵乌云往西边赶去。很快,夜空就变得空旷起来,再也看不到一多云,无尽的星辰露出缀满了整个漆黑的天幕。这是我一直想要看到的景色啊!如今终于看到了。
从前,我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顶上世界的天空,总以为是儿时的一个小小心愿。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所执着的或者说所向往的只是这样一个美丽而宁静的世界。自我出生以来,身边的人就已经为我规划好了一辈子。他们叫我公子暮、太子殿下、王储,让我习剑、读书、学礼,硬生生把一个小孩变成了大人。后来,父王病危,李嵩之篡位,我的命运被改写,人生被复仇二字重新规划。总而言之,这十六年来,我从来不是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李延暮。所以,我一直向往着顶上的世界,向往着这片浩瀚的星海,向往着摘下套在我身心上枷锁。
信步观星,一观就是一夜,朝阳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脚下的草叶突然开始摇动,又起风了。风声萧萧,听着有些凄凉,似乎还夹带着几声难以辨清的鸣叫。渐渐的,我听清了那些鸣叫声,是马儿和汉子的长啸。伴着越来越大的声音,日下的草原上出现了一排人马,从服饰上看他们既不是朴人也不是汉人。这些汉子骑着高大的骏马,穿着样式古怪的左衽皮袄,其须发更是让人忍俊不禁:额前、顶上一片光亮,两侧留有一撮垂下的散发。我想起来了,他们是胡人,生长在我大唐国以北的游牧民族。(简注:这些“胡人”是契丹人。)
那些胡人越来越近,开始说着些奇怪的话语。我一句也没有听懂,却看见他们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拍着马儿加速朝我冲来。
吁枣红马儿沉痛地嘶鸣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被砍断的前腿上不断喷涌出鲜血,马背上的汉子正撑着马刀想要站起来却被墨蓝色的宽大剑刃劈成了两半。
我微微伸出脚踢开了那汉子的尸体,把无纹上的血迹甩了甩,然后双手握着无纹将其横在胸前,面向着那些勒马观望的胡人汉子小心地朝后走去,以示自己并不打算再多杀一人。
可胡人的汉子们是有血性的啊,他们不可能看着自己的族人白白死去而不为他报仇。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十二人骑着马儿将我团团围住,挥舞着大刀不断喊叫着。我吃力地招架着他们的进攻,珍贵的雪猫大衣已被划出了四五道长长的口子。不是我打不赢他们,实在是我不愿再多杀一人,刚刚杀那个人实在是迫不得已。尽管我只是防御,未层反击一下,可那些胡人还是不愿放过我。他们抡起长刀奋力砍着,十二道利刃轮番撞在无纹的剑身上。
嗡嗡嗡,无纹好像又在鸣叫了,和那次放出闪电前的声音一模一样。我的手也开始跟着剑身颤动,那些被我误杀的男人和狼熊似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不仅如此,就连我在朔明城里杀的那些铁匠也跟着进了我的视线。接着,无纹就失控了,它拖着我冲向了最近的一个胡人,连人带马砍成了两半,一泓热血溅湿了我的脸庞,双眼变成红色。不过几个呼吸间,剩下的人和马就都躺在了地上,草地亦变成了暗红色。宽阔的草原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连风声没有了,只有嗡嗡的剑名和我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四周便起雾了,一颗颗高大的枯树破土而出,带动起那些地上的尸体。不论是被拦腰斩断的还是被劈成两半的,那些尸骨都没了血肉,紧接着被脱落的枯树皮迅速包裹起来,成了一具具完整的骷髅,而那些枯树成了洁白晶莹的白石木。
原来,我是刚刚从迷幻之森的环境中醒来,而这些骷髅一定就是行骸了。我拍了拍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又摸了摸腰间,那根连着延月的缰绳已经没了,只剩下无纹的剑鞘。
嗡嗡嗡,手里的无纹还在鸣叫着,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那些行骸碰击牙齿的声音。我抬头看时,四尺内以扑上来了五具棕色的行骸,其后朦胧的大雾中立着望不到头的人影。
右脚自发地向后一撤,我的身体紧跟着微微向后倾斜,接着双手提起无纹横向一斩,是庞家剑的第五式破云风。五具行骸尽数被斩开,它们尚还完好的上半身依旧扒着土地想要上前咬我。嘎吱一声,我踏着行骸的后背跃入了茫茫的黑影中,剑刃和人一同落地,劈开行骸两三具。嘎吱,嘎吱,残余的行骸四肢不断被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