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图回过来,沉默了片刻,平淡地说道:“嗯。大概是在天宝十五年,也就是安禄山作乱的第二年,牢兰海上经过了一大队船只。于是我在穹顶上打了一个小洞,你们的祖先就被牢兰海的漩涡卷入地下。”(注一)
“可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感到十分疑惑。
亚图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在桓树枝上补上了第七幅画,是明钧山内的第七幅。作完画,亚图收起龙须,冷冷地说道:“塔克罗那小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仔细想了想那天的场景,口中念叨着:“神明不仁,以天地为炉,祭众生而铸利器。弱则为火,强则成器。”
“就是这句话。”亚图探过头来,伸出龙须将我卷到了它的脖子上,然后冲出树冠飞到了空中,在此变成了我刚见到他时的那边巨大。
“桓曾经告诉我,这世间的生灵不外乎两类。其一是长生型生物,桓、夏丽和我都是。我们这类生物拥有极为漫长的寿命,短则以千万计,长则以十亿计。借助着近乎无尽的寿命,长生型的生物得以不断改变而变强,获得了所谓神灵的能力。另一是繁衍型生物,也就是你们人和其他寿命低于千年的生物。繁衍型的生物虽然寿命短暂,但可以不断繁衍出新的个体而声声不息,此外,新一代的个体通常都会变得比父代更强。桓将两类生物的形态改变称之为跃升,他发现繁衍型生物的跃升速度较之长生型生物要快得多。”亚图说着朝下方长长地吹了一口气,于是开始下起雨来。我探出头往下看了看,是我在龙蜕之森里纵火后留下的焦土。风雨过后,新的树蓝长了出来,焦黑的土地又变成蔚蓝色,比两旁的茂盛的旧草还要明丽些许。
“新生的草儿总会变得比原来更加漂亮,更加坚韧,这就是所谓的跃升吗?可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依然感到十分不解。
“我终究是要回到故乡的,可我又不是古兰草夏丽的对手。那么,只能在此培养一个强大繁衍型物种作为利器,以击败夏丽。如此一来,这个地下世界便是我最好的熔炉。因此,这里的物种要么成为同我一道回去的那把利器;要么就成为淬炼这把利器的炉火,最终死于我带走桓树种子后留下的黑暗之中。经过多年的观察后,我选择朴人做为这一把利器。”亚图凝视着远方的穹顶说。
听完亚图的话,我感到极为震惊,有些无力地说:“原来如此啊,想必您召见塔克罗以及让他留下寒池古道的预言是为了推动朴人的进步或者说跃升吧?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塔克罗从寒池古道回来结束了朴人的蒙昧时代,阿灵勒从寒池古道回来结束了朴人的原始时代,而夜山从寒池古道回来结束了朴人的纷乱时代,原来这背后都是您在操纵着。那么,您既然选定了朴人,又为什么还要将我们西唐人卷入这个火炉中呢?”
“因为我发现穹顶之上的人种似乎更加富有智慧,跃升的更快。于是,我打算让你们和朴人进行一场角逐,五百年为期,哪一族成了地下世界的霸主,我就选择谁作为我的利器。”亚图边说着边朝寒池东边的山脉飞去,“当然,你也不必担心,我回故乡的那天至少也是几千年甚至几十万年以后的事情了。所以,就算你们西唐人败了,也能继续存活很久。”
“听着像是在养蛊。真难相像,强大如您也又无法战胜的敌人。更难相像,我们这些孱弱的凡人在岁月磨砺下能成为击败那个敌人的利器。”我趴在亚图的脖子上,跟着它飞入了白石木森林边上的大雾里。
转眼间亚图已经落在了山岭上,它将我放在了近处的大石上,不以为意地说:“不必妄自菲薄,不论是朴人还是汉人都比你认为的要强大得多。我从你的记忆中见到横栏江水的堤坝,见到了宫廷里的精巧木器,见到了那柄能喷火的红色铁剑炉嗔。这些东西,我们长生型的生物只有在生存数千万年以后才能做出来。同样的,你肩上这柄能造出雷电的无纹也仅仅是朴人在几千年的发展后所制造的东西。无论是炉嗔还是无纹都是一柄足以摧毁数千人的兵器,谁能否认几千年以后你们这些外表弱小的人类将造出能够毁灭天辰的武器呢?”
“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听着有些残酷和无理,但你无法改变,我也不会去改变。”亚图伸出龙须指了指前方的山路,“这里就是寒池古道的起点了,走或不走由你抉择。”
(注一:牢兰海,罗布泊的古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