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他对视一眼,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
做杀手的人,生死瞬间,脑子里只有活命,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她刚才背着这人拼命奔跑,血流得很快,跑到这里时已有些眩晕。要再不包扎,她怕自己也倒下了。解衣,拔箭,包扎,她唯有跟生命赛跑,哪里还顾及什么男女之别,更何况,当时这男人还是晕迷的。
她面无表情地将身子背了过去,拿起窗棂上的肚兜戴好,再将里衣穿上,最后套上外面的夹衣。
而她身后的年轻人早已满脸赤红。
他刚刚醒来,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抬起头忽然就看到窗前的月光下,站着一个裸着上身的女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这女子手起箭落,麻利得如同拔一根头发--便是拔头发有些人还怕痛,还有犹豫半天呢。拔箭的时候,她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眼不眨而色不改。他受过箭伤,他知道这拔箭有多痛,有些人吃不住这种疼痛,能叫喊着晕厥过去。所以她这份淡定,直叫他看得目瞪口呆,竟然忘了非礼勿视,将头转过一边去。
现在这场景,叫他十分尴尬。
夏衿收拾好自己,走到年轻人面前,问道:“你怎么样?”
“啊!”年轻人似乎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头虽然转了过来,眼睛却往地下看,红着脸不敢看她。
这年轻人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是个大男孩。本就长得白净,目光清澈干净得如同刚出生的小鹿,让人没来由地心生好感。如今再加上这腼腆害羞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把他跟追杀这样黑暗的事情联系起来。
“我、我、我还好……”他道,声音一如他的眼睛一般清朗干净。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恢复了些情绪,抬起眼飞快地瞥了夏衿一眼,又低下头去,脸色发红:“我是武安候府世子苏慕闲,跟小厮瞒着家人出来游玩的。不知为什么,竟然会被人追杀。”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黯淡下去,眉头也皱了起来。
夏衿虽救了人,却是不爱多管闲事的,所以也没问他叫什么是什么人。可苏慕闲将他的名字出说来,顿时把夏衿吓了一跳:“苏什么?你说你叫苏什么?”
“苏慕闲。”苏慕闲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夏衿,“怎么,你听说过我?”
“哦,没有。”夏衿收回目光,心里却仍因这个名字“砰砰”直跳。
苏慕,上辈子叫了二十几年的名字,深入骨髓,与她整个人融为了一体。重生到这个世界,她深知那个名字已随那躯身体消失在那个世界了,她如今姓夏,叫夏衿,所以那个名字便深深埋在了她的记忆深处,却不想今天会听到有人叫它,虽然叫的不是她,名字后面还多了一个“闲”字,仍然让她激动万分,不能平静。
夏衿深知此时不是感慨缅怀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是什么候府的世子?”
“武安候府。”苏慕闲道,眸子干净得如一汪湖水。
夏衿上下打量着苏慕闲,蹙了蹙眉。
她前世曾经过专门训练,自诩看人还是极准的。苏慕闲明显就是不谙世事的大家公子,他说自己是武安候府世子也绝不是撒谎。只是,一个候爷世子,为什么会只带着一个小厮跑到这南方城镇来?还被明显是杀手组织的人追杀?
不过,苏慕闲脸色潮红,显然是正在发烧,伤口虽经她点穴包扎流血已经变缓,但箭仍在他身上,血流仍然不会停止。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帮他把箭拔出来,再上药包扎,找个地方让他好好养伤。
“这箭,得拔出来。”她道。
“你拔吧,我受得住。”苏慕闲道。
他虽怕疼,但夏衿一个女孩子都受得了这份痛,他没理由受不住。
前世生死之间,夏衿救治过无数的战友。没有麻药,生生地将中毒的肢体砍掉再包扎的事,她都做过。所以于她而言,只有救人,没有下不去手的情况。于别人如此,于她自己也是如此。
她走上前来,二话不说,直接就动手拔箭。苏慕闲本以为她会说几句什么话,却不想忽然就觉得身体一震,一阵强烈的疼痛从背后袭来,惊叫声还没出口,他就直接痛晕了过去。
夏衿也不管他晕不晕,另一只手立刻将药粉倒在伤口上,扔掉箭后,布条也随之缠了上来,手脚麻利得伤口的血刚随箭头涌出来,就被她压了回去。苏慕闲的这只箭比她那只射得要深,差点就射穿了他的整个肩膀。布条这么一缠,一瞬间鲜血就把布条染成了红色。
夏衿手下一刻未停,将布条缠完,又撕了衣襟继续缠,直到再也看不到鲜血渗出,这才打了个结,完成了包扎。
她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自己吃了两粒,又塞了两粒到苏慕闲嘴里,用手一托下颌,就让他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苏慕闲慢慢醒了过来,但肩膀的疼痛,让他额上立刻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微抬起头,望向夏衿,却见夏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面色如常。他实在不知道同样是拔了箭,他为什么疼得要死,而这女孩子却丝毫没有感觉。
“你……不疼吗?”他问道,声音微弱。
夏衿正在收拾房间。听到问话,她丝毫不惊讶,听一个人的呼吸声,就能知道他是清醒还是晕迷,抑或是沉睡。
“疼啊,怎么不疼?我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她头也不回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