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性情不好琢磨,上至朝臣下至奴仆,都不太揣摩得准他心里的意思。
比如说他明明不喜欢我的娘亲,却能接受娘亲让他清空后宫的建议,且自娘亲死后也没有再娶;再比如说他不好剑道,兵器库里却收集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宝剑,贵客来时就会带进去欣赏一番;再再比如说他不喜甜食,却前前后后招了好几波做麻糖的、做蜜饯的、做糖葫芦的小妖入宫,但是做不了几日就又要送走……
所以说,他一时兴起养个把两个成精的小童子,实在称不上什么骇人的新闻。
我打着哈欠随口又问了一句:“那你们的元身是什么?”
般虞答道:“猕猴。”
我点点头:“有灵性。”灵长类,是最易修炼成人形的。
般虞道:“是吗。”
我与般虞这一问一答,学堂也快到了,这小半会儿的交流,让我对他有了些许好感,不过那个嘉诺一直不理我们,只顾扭头看路,还未成仙就端的一派神族傲气,我看他甚不顺眼。
到了学堂,辛夫子奇道:“绡缨,你可是看错了时辰?”
我将书袋摘下来搁到桌子上,不悦道:“辛夫子演技拙劣,再不要拿出来卖弄了。”
“你!”辛夫子被我噎得胡子都飞起来了。但是我不理他,自顾自拿了书出来念,他站在原地尴尬半晌,这才自笑道:“王上昨日一回宫就嘱咐有两个小公子要来,就是你们二位吧?请坐请坐。”
白风趁辛夫子给嘉诺般虞二人安置座位,戳戳我的背道:“哎?什么来头?”
我还有点犯困,半眯着眼睛回头道:“两只成精的猕猴。”
“猕猴?”青木晚也被吸引过来,侧过头惊奇道:“王上带猕猴回来做什么?”
我不高兴的翻了个白眼:“哪个知道?你们看,那个,那个高个儿的,昨天还推我摔了一跤。”
白风瞪大眼睛“哎?”了一声:“怎么现在成精的猕猴都这么大胆吗?”
我摇摇头,朝般虞的方向努努嘴:“不全是,喏,那个胆子小。”
青木晚瞥了一眼正新奇的翻书看的般虞,坏笑着挑挑眉,眉梢上的黑痣一跳一跳的:“回头吓吓他!”
白风摇摇头:“尽知道欺负胆小鬼!要我说,就得挑胆大的治,我爹说了,擒贼先擒王!咱一会儿啊,就把绡缨那一‘推’之仇给报了!”
青木晚兴奋的搓搓手,眉毛挑得飞起:“好好好!”
我想了想,也颔首道:“好。”
“啪!”我们正聊得愉快,辛夫子的戒尺突然从天而降,拍到了白风的桌子上,我们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回头坐正翻书念。
辛夫子骂骂咧咧:“今年第一次早课就这么不老实,要是这样何必过来?回头我回了你们爹娘,让你们回家好好说、说个够!”
我们立马念得更大声了。
余光里瞥见嘉诺与般虞二人,嘉诺神色还算寻常,低声念书甚为流利,只是旁边的般虞就没那么流利了,基本上念两句卡一下,念两句卡一下,约莫是碰到了太多不认识的字眼。想起他捧着银龙灯说是蜡烛,心里一阵好笑。
上完早课有一刻钟的歇息,辛夫子回去准备正课,青木晚则朝嘉诺般虞二人摸了过去,白风和我随后。
其实不光是我们仨,甫一下课,整个学堂的学生都开始凑着脑袋往他们二人的方向看,个个脸上好奇不已。
般虞被我们这阵仗吓得缩着脖子不敢出气,嘉诺则皱眉看着不怀好意靠过来的青木晚,其间还淡淡的瞥了我一眼。
青木晚家是妖族少有的书香世家,他爹从小就爱看书,随口作上两句诗来一点也不成问题,但是在我们妖族,男子大多以英雄豪杰之为尊,纵然青木家位高权重,其他世家里的女子也都瞧不上她爹,唯独她娘倒霉,年少无知去河里摸鱼时跌进了水里,好巧不巧被河边作画的青木晚她爹给救上来了,她祖母眼疾手快,连夜赶去她姥姥家定了这门亲事,从此妖族打架闹事界数一数二的巾帼女豪杰,就注定了一辈子听她爹念酸诗的命运。
更悲催的是,她娘为她爹添的一对子女,做姐姐的青木晚自小调皮捣蛋,刚会走就要跑,刚会脱裤子就要下水摸鱼,没一日安生的,而她的弟弟,叫个青木什么的来着,都好几百岁了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至今连他的眉毛鼻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据青木晚说,也是成日里窝在书房不肯出来,琴棋书画学得那叫一个精通。
只见青木晚将嘉诺前面那位小生拍开,一屁股坐上他的位置,扣着嘉诺的桌面道:“听说,你昨日推了我们阿缨?”
都说青木晚她娘从前是数一数二的流氓,我一直未曾见识,如今看青木晚这副样子,心下顿时有了轮廓。
嘉诺依然皱着眉,但一点也没退缩:“是又如何?”
“嘿!”白风一拍桌面,“你真敢欺负我们阿缨?!”他与青木晚不一样,说话直来直去的很,巴掌比说话还要直来直去,妖族大将军之子的气度尽显无疑,把旁边的般虞吓得恨不得缩进桌子底下。
但是嘉诺一点也没被吓到,一身傲气足得很,平淡道:“她有错在先。”
他此话一出,众下哗然。
谁不知道妖王独女素爱惹事生非,一天不犯几个错就跟白过了似的,但她有错归有错,在场的无论是身份还是修为无一不在她之下,还从没人敢开口指出她有错的。这个嘉诺,还真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