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柳承志一脸倦容,这大半个月就没怎么休息过,都在赶路了,从南京回来也不回家,非要来无锡。
不过荣木自小在柳家长大,知道作为下人,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感激柳承志的提携之恩,老爷说什么,他就照着做好了。
“还有多远?”荣木忍不住掀开车帘问车夫。
“荣管家,还有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车夫答道。
荣木从车门向外望去,此处古木参天,郁郁葱葱,靠近林间小路的地方又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倒是一处安心读书治学的好地方。
不久后,柳家的马车在东林书院门前停住,荣木向门房递上拜帖,又去扶柳承志下车。
“此处原本叫龟山书院,因为南宋年间有个大儒叫杨时的来此地一游,觉得四周林木茂密,溪水潺潺,像极了庐山第一名寺东林寺,故而改名叫做东林书院。”柳承志和荣木站在门外等着回信,闲着无聊,他便开始为荣木解说道:“到了元朝的时候,曾经一度改成的寺庙,名叫东林庵,如今有了顾先生两兄弟和一些做学问的大先生,这个书院又热闹起来了。”
他是那日在知府大人的酒宴上听到了有关东林书院的消息,年少时他曾经随兄长到东林书院一游,当时只知道是先贤传道之处。
之后他又多方打听了一些关于顾宪成的消息,得知他是因为不满朝政才辞官回家的,而现在他的周围,也聚集了一些有相同志向,想要以理学匡扶朝纲,力挽狂澜的人。
当年他读书考取功名,是为了应付母亲,不去做官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志向。
但凡读过圣贤书的人,哪个不想有一番作为,但是无论朝廷还是现在的官场,都与他所期望的大相径庭。
顾宪成身边的这些人当中,不乏饱学之士,也有他之前的同僚对他们的行为表示赞同和支持。
这样一心救国的人,让柳承志看到了希望和曙光,这样的人应该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大明才会越来越好。
他最近一直抽不得身,又听说东林书院正在修缮,所以才趁着送幕达王子去南京后返回的这个当口,可以抽空来拜会一下仰慕的顾先生。
又听说顾氏兄弟本是小康之家,修缮书院都靠多方资助,他也想出一份力,便让荣木调用了修别庄的木材,还备了一些礼物。
柳承志看着东林书院已经有些斑驳的脱了黑漆的大门,感叹道是该修整一番了……
这个时候,东林书院里。
顾氏兄弟陪着各位客人到处游玩了一番,这个时候正在书院中品茶闲谈。
“依在下之见,陛下当年想要三王同封,不过是受了郑氏贵妃的蛊惑,想要混淆长幼秩序,好让皇三子日后有册封太子的机会。”高攀龙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又在这些人当中年纪最轻,正是而立之年,还有些血气方刚。
刚刚和他们谈论了一会儿诗文,便又把话题扯到了朝政上来。
“依我看来,我们不光要讲学,还要联络朝中志同道合的朝臣和昔日的同僚,让陛下认识到他是一时受了蛊惑,这样我们的努力才不会白费。”钱一本又对顾宪成说道:“泾阳先生,你怎么看?”
顾宪成号“泾阳”,钱一本又比顾宪成年长四岁,自然是称呼他为“泾阳先生”。
“各位,各位,今日说好了是自谈风月,不谈朝政的。”顾允成见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了,气氛较之前有些紧张起来,便出来缓和一下。
“我觉得倒是无妨。”顾宪成捋了一下胡子说道:“读书要不忘救国,如今朝纲溃散,谄媚小人得志,忠义刚直之人被贬,正是我们这些读书人该站出来的时候了。既然诗文讲得,道义自然也讲得,无妨,无妨啊。”
“先生高义啊!”原本一言不发的田希孟击节称赞道。
正在这时,门房的小厮一路小跑而来,呈上一张拜帖给顾宪成。
“杭州柳承志今日想来拜会我,他是何许人也?”顾宪成看完拜帖后疑惑道。
“柳承志?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高攀龙想了想,又说道:“我想起来了,之前听说有个万历十九年的杭州乡试第一名,高中之后,弃仕从商了,我听杭州知府提起过,好像就是他!”
“你是说杭州那个富甲一方的柳半城?我好像也听说过。”安希范说道:“据说他还去过南洋,誓要做大明的陶朱公,以商济民。”
田希孟又是一言不发,仔细看着顾宪成的反应。
士、农、工、商,作为商人来说,是排在最后一位的,除非是有文化修养的儒商,士大夫是鲜少和这些唯利是图的人打交道的。
“还有啊,顾先生。”高攀龙又说道:“关于这个柳半城,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请说。”
“据我所知,他的妻子是他老师的女儿,而他的老师是那个曾经在杭州县学教书的大儒白念实。”高攀龙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白念实,在座的各位都应该知道,他是王阳明的嫡传……”
一说到王阳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顾宪成……
顾宪成性情刚直,从年少时就反对王阳明的“心学”,认为心学崇尚的以心的力量,个人道德品质的高尚来推动世间的道义是行不通的。
就以万历皇帝来说,他也是从小聪慧过人,接受鸿儒教导的饱学之人,可是如今沉湎酒色,荒怠朝政,哪里是“心”的力量所能约束的。
所以顾宪成回乡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