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京师东安王府。
今天有难得的冬日里的暖阳,如意便和环坐在暖阁的窗前给启琛做着衣裳。
北方的冬天虽然寒冷,窗外也是寒风刺骨,但是在这暖阁里待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自从轩如那件事以后,如意和柳承志和王府上下的人似乎相处得融洽多了,蔡姑姑也常常称赞如意心明眼亮,聪慧过人,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蔡姑姑从来跟柳承志说不到三句话,有一次如意甚至还看到她向柳承志讨教怎么选瓷器。
如意想到父亲走了已经几个月了,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两封书信回来,到现在这两个月是音信全无,蔡姑姑去宫里打探的都是明军节节胜利,倭军败走的好消息,想必是前方战事正酣,父亲无暇写信吧。
如意拿着粉条子在一块靛蓝织锦上心地画着图样,这是父亲夏天的时候特意赏赐给启琛的,让给他做一件冬衣。
起先如意觉得太贵重了,觉得不能要,但是父亲对她说,他孩子的孩子也是最金贵的,不能穿得太寒碜,能享得了福的人,也能吃的了苦。
启琛这个月就满周岁了,抓周的那天父亲不在,柳承志让人在暖阁的炕上铺好了毯子,又放上了各式玩具、文房四宝、算盘等等玩意儿,可这个家伙东看看,西瞅瞅,他周围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径直爬向了炕桌,拿起了上面的一本《论语》。
蔡姑姑说这是好兆头,说明这孩子以后一定是学富五车,是个才高八斗的读书人。
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这些如意都不稀罕,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地过完这一辈子。
“请问县主在吗?”门外传来了蔡姑姑的声音。
环下炕去开了门,对上了蔡姑姑一张哀愁的脸。
“蔡姑姑快请进吧!”如意也穿了鞋下炕来,看到她一脸的阴云,问道:“怎么了?”
“县主您去大门看看吧,王爷他……回来了……”说完蔡姑姑就忍不住掩面而泣。
父亲回来了?!
前方的战事不是还没结束吗?!
但是看到蔡姑姑的表情,还有如果父亲回来了,她不是应该在正堂陪着父亲,让其他人来通传吗?!
如意慌张地一路跑来到大门前,见门外站着一群满身素缟的兵士,打头的那位是跟随父亲一起去朝鲜的总旗李桐。
“父亲!”如意唤了一声,但是这些人里面没有父亲,她看了一眼李桐,灰头土脸,看得出来是昼夜兼程赶回来的,但是他们的马匹和盔甲上都扎着白绫,为什么会这幅模样?!
“县主,人把王爷带回来了!”李桐抹了一把眼泪,兵士们让出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挺着一辆马车,车上承载着一口挂满素绫的楠木棺材。
“不!这不是真的!”如意看着这口饱经风霜的棺木,有些情绪失控,摇着头说道:“李总旗,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王爷他……没了!”李桐简单讲述了一下朱翊钢殉国的经过,但是带路人阿济格那一段,他按照邢玠最后交代的那样,说是带错了路。
说完,李桐也掩面而泣道:“是人无能,没有保护好王爷!”
“不……”如意只觉得两眼一黑,身体变得沉重起来,不由得往后仰去。
得到消息从府中出来的柳承志见状,连忙扶住了她,道:“如意!如意,你要挺住!你还有我!你还有启瑞和启琛!你还有轩如!”
摇晃中,如意渐渐清醒了些,她倒在柳承志的怀中,睁眼看见的是同时从府中出来的轩如和常池的脸。
“姐!你可千万不能垮了!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轩如哭得泣不成声道。
“轩如……”如意挣扎着起来,紧紧抱住了她,说道:“我的好妹妹!”
如意抱着轩如,却是欲哭无泪,她回想起因缘际会中与父亲的擦身而过,与父亲离奇的相认,还有这相处的短暂的四个多月中,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的一生有两位父亲,一位是生父朱翊钢,一位是养父白念实,一个生下了朱轩婉,一个养大了白如意。
一个想把虽然固执己见,却想尽其所能把亏欠她的那二十年全部补上,一个虽然家境贫寒,却尽其所能希望她幸福快乐。
她以为找回了生父,从此就是永远快乐幸福地和他生活在一起了,却几番波折。
而现在,她永远失去了最后的一个父亲……
永远地……
“王爷临终的时候交代人一定要把他的尸身带回来,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这个。”李桐从随身的行囊里掏出一个布包好的荷包,里面是属于朱翊钢的那块云纹龙玦。
如意在王府里设了灵堂,请了定慧寺的高僧为朱翊钢的亡魂诵经超度七七四十九天。
朝廷给朱翊钢的谥号是“忠正”,同时赏赐了黄金万两作为抚恤。
皇帝感念朱翊钢殉国而死,死后无嗣,便让赵王府和东安王府选出一名王子过继给朱翊钢作为后嗣。
赵王府和东安王府选出的都是赵王第二个嫡子常池,他便成为了第二代东安郡王。
常池、如意和轩如把朱翊钢葬在了东安王府的墓地,同时迁来了陆还真的坟,以侧室的仪式重新安葬了陆还真。
下葬的时候,如意把李桐带回来的云纹龙玦和自己的身上那块云纹凤玦拼合在一起,又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一起放到了父母的棺椁旁。
如意把太后赏赐给她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