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三,冬至。
如意昨天哭了有半个晚上,被他哄着哄着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还在柳承志的怀里,身上盖着锦被,两人的衣服都穿的好好的。
她挪动了一下手脚,有一种疲劳的虚脱感,昨天被他打过的屁股还有些酸疼。
“醒了?”
身旁的男人低下头来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扇呀扇,眼睛明亮得能照亮黑夜,高挺的鼻梁,一双薄薄的唇。
她是多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柳承志了。
明明是和瑞儿一模一样的五官,瑞儿现在就是个小团子,只能叫可爱,长开了以后竟然这么好看。
看久了她会害羞的。
他坐起来甩了甩被她枕得有些酸痛的手臂,他怕弄醒她,竟然就保持这么一个姿势睡到了天亮。
“看什么?觉得你男人好看吧?”他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又搂着她的肩,坏坏地笑道:“时候还早,娘子我们再躺会儿,把昨天没办的事情办了?”
昨天?
她真的撒泼犯浑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还被他打了屁股……想到这里她羞红了脸。
然后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觉得把心里长久以来堵着的那一块都捋顺了些。
大概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会这么任性,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理智和清醒。
他竟然搂着她睡了一晚没有碰她,想到上次她还把他踢下床……
“昨天什么事没办啊?”她也装傻,眨眨眼。
“你不要要我‘验身’吗?”他也眨眨眼,冲她挑了一下眉。
“今天要去城隍庙施粥。”她想起来今天是冬至。
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她跳下了床,和衣而睡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斜躺着,悻悻地看了她一眼,扫兴!
城隍庙外。
前几日吴槐已经命人搭好了粥棚,又砌了土灶,正好这几天风大,土灶干了可以用了。
这块地方本来是不许占地搭建的,但是柳家是做善事,杭州知府卖了一个人情给柳承志,这事就算说通了。
几个厨房的丫鬟婆子来帮忙,两个家仆站在施粥的队伍前维持秩序。
如意留了小环在家看着瑞儿,她和周妈不时走到前面看一下施粥的队伍,然后又去土灶那边看一下粥的情况。
“这施舍的粥比不得平日我们自己吃的,要讲究‘立筷不倒’,粥熬得浓厚,而不是清汤寡水,这才显得出施粥人的一片善心。”一个年纪稍长的厨娘说着拿起一根筷子插到锅中间,见那筷子稳稳站住了:“可以了。”
如意一边点点头,一边到了前面的台子上给饥民盛粥。已经临近午时,排队等着施舍的人越来越多。
“谢谢!”
“谢谢!”
她给递到面前的一只破了口的大碗盛满了热粥,然后循着那只端碗的手看去,竟是那日在城隍庙捡了瑞儿掉落的糖糕的那对母子。
“谢谢夫人,好人有好报。”
那位母亲深深给她鞠了一躬,旁边跟着她的儿子,捧着一只小碗,如意也给他盛满了。
“谢谢夫人!”那孩子也给她鞠了一躬,看得她鼻子一酸。
“柳家娘子大好人哪!”
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白衣书生,一个是生意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老宋,你看的真切些,可是她?”苏墨问道,那日他躲在画舫屏风后只听到了声音,没看清楚脸。
“换了衣着打扮,不过样貌和举止像了八九分。”宋孝成看着粥棚前穿着赤狐大氅,俨然一副贵妇人打扮的如意,又道:“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她是柳白氏,柳家家主柳承志的妾,好像挺受宠的,上次……”
宋孝成附耳对苏墨说了几句,苏墨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这柳承志据说前几年去了南洋,好像发了一笔横财,回来后就各处买田产、买矿,以前柳家是‘柳半城’,现在可能真的要富可敌国了。”宋孝成又道。
“有意思,不管她是柳白氏还是陆氏。”苏墨甩了一下落在肩上的皂带,凤眸一转:“走,我们想办法先去会一会这个‘柳半城’。”
杭州柳宅。
今天是冬至,如意留了几个厨娘和家仆在粥棚照看,然后和周妈赶在天黑前回了家。
柳承志在正堂设了家宴,招待近亲的族人。
三叔去江西窑厂了,就三婶和几个姨娘,还有三叔家的那几个女儿来了。三叔fēng_liú成性,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就是没儿子,除了家里的几个女人,连养的两个外室都没能给他生个儿子。
这件事也成了三婶的心病。
虽说三叔人品不怎么样,但三婶贤惠,她特别羡慕如意,一举得男,对瑞儿小乖乖更是疼爱得不得了,又抱又亲,还送了好些玩具给他。
晚宴后,如意陪着大家说了一会儿话,觉得累得不行,她昨天晚上就没睡好,今天忙了一天,更加腰酸背痛的。
瑞儿戴着三婶送给他的虎头帽,被周妈领回屋了,如意拿了衣服和洗漱用具,去了厨房那边的一处浴室。
这浴室分内外两间。外间设有灶台,可以直接把屋外水井的水引进来方便烧水,里间放了一个可以半躺的大木盆,木盆旁边有水沟直通外面,方便排水。
小环早就烧好了水,又往木盆里面加了些澡豆和研碎的杏仁,还散了些新摘的梅花花瓣在盆里。
“好了,天气冷,你先回去吧,等下我自己回来。”如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