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柳兄你是中过解元的人,为何不去举仕做官呢?”孟少灜喝完三杯罚酒,吃了一口菜。
“在下不是那种擅于勾心斗角,虚于委蛇的人,官场黑暗,所以不愿去挤这座独木桥。再说这八股文章,怎能写出我心中的锦绣山河,宇宙乾坤。”柳承志淡然地说。
考取功名本就是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现在母亲也不在了。如今朝政颓散,民不聊生,功名利禄本就是浮云,不如踏踏实实做个商人,还能以钱财济世。
“好!我敬一杯柳兄,就是喜欢你这种淡泊名利的人。”孟公子举杯。
“孟公子谬赞了。”
真是真人不露相,眼前这位柳大官人竟然中过解元,还有如此胸怀。
春向晚拿着酒壶为客人斟酒,稍稍在柳承志跟前停留了一会儿出了神,一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哎呀!”
酒洒到了柳承志的衣领上,春向晚忙掏出手绢去擦。
“柳大官人,是奴家冒失了,弄脏了您的衣服。”春向晚有些难为情,但也擦得仔细。
这男人剑眉星目,体格健壮,长得倒真是不错。
好浓的甜香味!
这甜香饼是最常见的熏香,用檀木、沉香制成。
青楼的姑娘们觉得甜香俗气,多用名贵珍稀的异国香料或者是花露留香。这得月阁也算是杭州数一数二的花楼了,想不到这位名伶竟然用甜香饼做熏香。
“不,不必介怀,一身衣服而已。”一个陌生的姑娘离他这么近,柳承志还是有点不适应。
“春姑娘你要自罚三杯酒哦。”孟大公子就是个傻子,哪里看得出春向晚的那点小心思。
“好,奴家认罚。”
春向晚爽快地喝了三杯,又提议行酒令。
正在抽签选“酒司令”的时候,有仆人来报,说有轸轴园的东家和掌柜上门来推销字画,问见不见。孟少灜正好也有收藏字画的雅癖,看到在座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应了。
“在下苏墨,苏杭的苏,舞文弄墨的墨。”
柳承志见这白衣男子不过二十多岁,举止儒雅,恭谦有礼,应该是个擅于迎奉的生意人。
不过他的那双眼睛,一双凤眸,流转间自带几分媚态,如果单看这双眼睛的话,真要把许多女子都比下去了。
“可有什么好的字画供我们赏玩一下。”孟大公子发话了。
“有的。”宋掌柜展开一幅白底织金绫装裱好的画卷,道:“这是钱塘归鸟先生的最新工笔《梨花鹧鸪图》”
“这钱塘先生是近几年才崭露头角的丹青妙手,神秘得很,在下都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苏墨瞟了一眼柳承志,说道:“诸位请看这幅画,工笔细描,别具一格,这鹧鸪呼之欲出,翅膀上的点染更是用得妙,乃点睛之笔啊。”
柳承志看着这图中的栩栩如生鹧鸪,似乎在哪里见过……归鸟,归鸟斋……
“这幅多少钱?”孟少灜见春向晚看着这幅画露出欣喜的表情,便问道。
“十两纹银。”
“好了,我收了。还有其他的吗?”
柳承志正在出神,见画已经被财大气粗的孟公子买下了。
“还有一幅镇店之宝,黄公望的……”苏墨的得意地说。
“黄公望我家里好几幅了,换个新鲜的。”孟大公子打断了他。
“各位请看这幅《春山伴侣图》,笔墨秀丽,布局疏朗,风格俊逸隽永……”宋掌柜提着卷轴,苏墨一边展开画卷一边说。
“唐寅!”柳承志也是有些雅趣的人,一眼便看出。
“柳大官人好眼力。”苏墨抬眼看着他,眼神中露出一丝狡黠:“这正是唐寅唐伯虎的《春山伴侣图》。”
柳承志想到今天是腊月初五了,再过三天就是如意的生日,正在发愁送她什么。上次送的那些衣料她只留了一半,剩下一半赏给那些丫鬟婆子了,新打的首饰头面她也只挑喜欢的戴。
再送这些身外之物,恐怕她要笑他俗气了。
于身为长物,于世为闲事。
倒不如送她书画吧,她不是一直在画画吗?这唐寅的清新秀逸倒是配得上她。
“敢问这幅画,孟公子可否割爱?”柳承志见孟少灜也在仔细瞧这幅画,毕竟今天是他做东。
“柳兄喜欢,让给你便是,孟某也不是小气的人。”
“承让,承让。”柳承志便花了五十两买了这幅画。
荣木拿出银票去付钱的时候,柳承志瞥了一眼这位凤眸男子,正对上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这个骨董商,表面上恭顺,但总觉得他不简单,给他钱的时候他都不怎么看银票,哪里有生意人不爱财的呢?
这人看他的时候似笑非笑,总觉得这个人有名堂。
“荣木,如意要过生日了,你觉得她会喜欢吗?”他拿过画卷,面带着满意的微笑,又打开来仔细地看着。
“小的,小的不知道……应该老爷送的她都喜欢吧。”荣木才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什么雅趣情调呢,你们就天天闹腾,闹完了又腻歪,还真是一对冤家。
一旁的春向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慢慢走过来斟酒,她见到柳承志说到“如意”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意。
如意?如意是谁?
柳大官人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娶了几房妻妾了吧,而且以他的人材和家世,就算有几个红颜知己也不奇怪。
她春向晚不过是寄身青楼的一个伶官,身似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