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思青依旧稳稳地跪在前方,倔强如她,除非靖安帝答应否则就绝不起身。
靖安帝双手撑桌,金色龙袍随着胸膛起伏不定,嘴角蠕动着已气愤地说不出话来。
再看一旁的慕子衿,气虚神衰,脚步飘浮,便更气不打一处来!
他从未想过百里思青执拗到不惜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反抗于他,她果真就恨他到如此地步吗!
他的瞳色涌上一丝悲哀,属于帝王的孤傲几乎快要被剥干净,勉强只余下表面维持的一分威严。
端妃连忙扶住他颤抖的身体,朝百里思青责劝道:“高阳,你快起来!瞧你父皇已经——”
上官玥自百里思青接下慕子衿的墨玉便再未说过话,这会儿也只是静靠在座位上,观看着殿内的场面。过了片刻,他的唇角忽然一掠,似是溢过一丝略带讥诮的笑,而后半垂眼帘,目光淡淡掠过自己手中的杯子,“世子倒是置身事外。”
慕子衿慢吞吞地转望向他,仿佛才被人惊醒似的,面色立即局促不安,“呃…”
众人目光对视间纷纷猜测揣摩,慕子衿的孬在上一刻便已经深入人心。千古以来,哪有女子这般为婚配身先士卒,而男子只傻傻地观望着,全然一副懵懂的接受?
他们在心底瞧不起这人品和身体一样懦弱的慕世子。
然而慕子衿并不在乎这些,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靖安帝与百里思青之间的矛盾他无法插足,他不需要顶着大义凛然的姿态为了帝王的面子回绝百里思青刚刚抛的“绣球”,也不需要为了空降的驸马头衔兴奋地陪着百里思青一块儿激怒靖安帝,让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其实一切很简单,只要百里思青坚持“要”他,靖安帝不管现在如何不痛快,最终的法子只有一个,便是妥协。百里思青的倔犟,他从小便有深刻的体会。除非靖安帝最后愤然将自己拉出去砍了,绝了她的念头。
可他毕竟是慕王府的世子,仅因为不和帝王心中的驸马人选而遭斩杀,那么帝王的决策未免也太轻率了些。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他喜欢越简单越好,无所谓过程,他只需要一个结果,他愿意背负懦弱被人嘲笑。
但他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尊严,而不愿委屈了自己的膝盖。
比如此时此刻。
他重重地咳嗽了声,便立刻蹲跪在了百里思青身旁,既不求罪也不回驳,只沉默地陪她一同跪着。
两人的衣衫隔得很近,他隐隐能闻见百里思青身上的熏香味,那浓郁的味道对他这样一个“病人”来说,有些刺鼻难受。
他迟疑了片刻便稍移开了腿脚。
他可没忘记这可爱的丫头方才还说,待他死后,她自会为他守孝三年。她想得那样长远,那样周到,教他不开心也不行。
夜枭神色阴沉变幻,“本太子不知慕世子身上哪点吸引了公主,令公主对我大漠的太子妃位和晋国的皇妃之位不屑一顾?”
银眸深挑,渐生冷澈之意,“还是说,公主本身就看不起我漠国和晋国?”
听出他话里施加的压力,百里思青骤然看向他。
慕子衿低垂的目光抬起,压着嗓子缓缓开口道:“咳咳——太子此话何意?只不过是公主个人的抉择,经由太子一说,竟好似上升到了另一种高度…咳咳——”
“慕世子说的是,看不起漠国和晋国之说,可教我青妹妹承担不起啊!”上官玥举手斟酒,突然接口笑道:“还是说,太子不喜被青妹妹拒绝,羞怒之下才有了如此借口?”
靖安帝气急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握着桌案的手松开,他顺着端妃的扶就重新坐稳,“高阳,你且起身,此事容后再议。”
可夜枭并不打算掀过,面前的宝石金钗折射出的璨光已然侵蚀了他的银眸,他忽而邪魅笑道:“本太子确实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