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兄,我是不是特别可笑?”萧景清晃了晃已经半空的酒瓶,抬手又是一大口,仿佛唯有这杯中物的辛辣才能将他被踩成烂泥的心泡出点知觉来。
“你说,若是我的武功再好点,哪怕就一点点,至少不用输得那么难看了。现在倒好,连老头儿的两仪剑法都使不好,不但没能让那个伪君子难堪,倒累得师门蒙羞。师姐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萧景清声音越来越低,打了个酒嗝,眼就红了,一身颓然。
杨言心里存着事,并不忙着回话。
今夜他们就要在云溪山庄动手了,若非此刻时辰还早,尚有些时间,加上萧景清连日来帮了不少忙,杨言必不肯陪他在山庄外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看他借酒浇愁的。
好在此刻瓢泼似的大雨已经停了,黑透了天上云层虽仍有些厚度,留出的缝隙却是刚刚好让月亮能时不时地露个半张脸,欲明却暗,倒是合宜。
杨言心下略安,这才道:“我看你后面那几下躲得倒是挺好,就是姿势难看了一点。”
萧景清苦笑一声:“我那是胡乱躲的,哪里作得了数。”
杨言假装思忖了一下,接着道:“我不懂武功,只是光凭看的觉得若是你一直能有后头躲的机灵劲儿,情况只怕会好很多。”
这说的倒是句实话。在杨言看来,萧景清根基不错,反应敏锐,整个人都透着股天然的灵透。但不知为何,一与人对战,就一味地讲求招式精准,一来二去就十分呆笨,转换之间滞涩无比,很容易就让人寻到破绽。
“要不你依着自己的感觉试试?”杨言抬眼,状似无意地建议道。
两仪剑法存世已有百年,剑法本身并不复杂,青云山的内门弟子更是人人都会。然而三十年前,萧景清的师父清宁子就是用这套看似简单的剑法同时对战她无忧阁碧空堂三名长老而不败,一战成名。自此,两仪剑法也被神机老人评为江湖十大剑法之三。可惜无论今日看萧景清比武,还是往日见青云山弟子出招,都有种有盛名之下难符之感。杨言本能地觉得,清宁子自己以两仪剑法见长,他既挑中萧景清为徒,那这小子必然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剑法大放异彩才对。
哪知道萧景清想也不想便道:“天宁兄啊,若是这般简单就好了。我一照自己的心意练,剑招就全走样。为了这个,掌门师兄不知道手把手地纠了多少次,好容易像模像样了,这么一改回去只怕就更不对了。”
“你的招式是让你掌门师兄手把手纠的?”
“嗯,师父丢了剑谱给我就不见人影了,便是难得出现一次也几乎从不出言指点,翻来覆去只道只要剑招会了,随我心意就好。我有不明白的地方都是问的掌门师兄,他对他自己的弟子都不曾像对我那般上心的。”萧景清的声音苦涩无比,“想是师父早发觉我成不了器,多时就放弃了吧。”
“哦?原来是广云子道长教的啊。”杨言闻言若有所思,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只道,“说来既是广云子道长所授,我也不该多说什么。只是孔圣人尚有因材施教之法,修炼之道原本就因人而异,或许萧兄你就适合随性而为也未可知啊。”
“哦?”萧景清有些诧异,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天宁兄,这武功招式再怎么随性,剑尖朝哪,手抬多高,步子怎么迈,可都在剑谱上画着呢,怎么能随我的性子来呢?”
“为何要与剑谱上的一模一样呢?便是科考,士子们也多是化用四书五经的意思,没有人通篇靠默书中第的啊。”杨言说得认真无比。
“这……”面对突然书呆劲十足的杨言,萧景清顿觉有一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只得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放下酒,随手折了一段树枝,忍着浑身的伤痛呲牙咧嘴地摆了一个姿势,以脚蹬地,旋身跳起,同时手中的树枝自上而下刷刷劈过,紧跟着落地后原地半转身,一步踏出,手中树枝同时向外平劈,随即跟步立起,树枝先上挑后下刺,这才定在原地。整个招式联接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看得杨言甚为堵心。
“你看,这招唤作风雷引。”萧景清收势解释道,“剑谱上一招一式都画得十分清楚明白,就是这样才叫风雷引。掌门师兄说我性子跳脱,若按自己的心意来,招式就全走样了,这招式都走样,哪里还是原来的剑法呢?”萧景清叹了口气,接着道,“天宁兄,我知你一番好意,只是……唉,这习武与你们念书做文章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说到底,都是我资质太低,练了这么多年,还是上不了台面,我这个样子,也怪不得师姐她……”说着说着,只觉得心内又开始发闷,抄起酒瓶子又是一大口灌了下去。
“……萧兄,滥饮伤身。”杨言忍不住劝道,一副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模样,眼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三分失望,让不经意间抬头的萧景清看得心内一沉,顿觉自己混账得紧,恨不能扇自己一个嘴巴,不由地暗道:今天,是李晏在所有人都弃自己而去之时把烂泥一样的自己扶了起来,他一介书生,勉强同自己谈论剑招,无非也是想开解自己,自己还这般同人拧巴,回头寒了朋友的心就愈发不是个人了。
想到这,萧景清便硬生生地扯了扯嘴角改口道:“不过,天宁兄若确实好奇,小弟便献一回丑又何妨呢?”言罢,便再度旋身跳起,同样的招数,由于不再拘泥,完全随了用剑之人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