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昊官的事情,是不是特别凶险?”铁头军疤就说:“我跟了昊官几年,从来没听周师爷你说这等骗神骗鬼的神棍话。但今天忽然讲了这么一大通,是为了坚一坚赐爷和查理他俩的心吧。”
医山问卜讼的道理的确一脉相通,周贻瑾懂得这些学问是一回事,但他的根底还是偏向儒门正途的,所以从来不拿这些东西来说。这时铁头军疤一语道破,周贻瑾也没否认,就道:“查理的秉性,利合而来,赐爷的为人,势尽则去。”
他也没因此就说出鄙夷二人的话来,只是继续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们没必要让他们为难,这样才能彼此长久。”
铁头军疤道:“这么说来,昊官的处境,是比上次还凶险了。”
周贻瑾道:“和去年相比,各有难易。去年的情况比今年难,一是因为去年事发突然,二是因为去年昊官手里头的好牌没有今年多。但论到凶险…今年恐怕会比去年更凶险。”
铁头军疤右眼的眼皮就跳了两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别人右眼跳会恐惧自己祸事临身,铁头军疤右眼皮一跳,那就是想杀人——但他口中只是寻常语气地说:“要不要我准备些人手,真兜不住的时候,劫狱救人?”
周贻瑾道:“没用,朝堂上的事情如果解决得不妥当,你、我、昊官,一个都跑不了,都是个死字。”
铁头军疤挑眉道:“这么严重?”
“不说这个了。”周贻瑾道:“有件很难的事情,要你去做。你得想办法暂时摆脱盯梢,至少摆脱半个时辰。”
铁头军疤连个好字都不说,直接等周贻瑾发施号令。
周贻瑾道:“你先去找老顾,既然你已经被盯上,这件事情就没办法做了,所以得把老顾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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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巧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还没出门,就有亲戚上门来拜访蔡士群了。因知蔡巧珠在娘家,就顺便拜访了这位吴家的大少奶。
上门的这几个亲戚,都跟宜和行有些生意关联,蔡巧珠闻弦歌而知雅意,便知道对方拜访蔡士群是虚,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来自己这里探口风——这些亲戚的言语之中都透出深深的忧虑,不过没有如去年一般马上变脸,大概是吴承鉴上一个秋天的临危翻盘余威犹在。
蔡巧珠随口安慰了几句,一句实话都不接,敷衍了一会便告辞了,亲自到厨房,拿了准备好的早点,便赶到大牢中来,牢头都还没起床呢,睡眼朦胧的,但看到银子眼睛就开了,放了蔡巧珠进去。
吴承鉴见她才隔一夜,一大早又来,有些惊疑,道:“大嫂,家里出事了?”
“没有。”蔡巧珠看看两边牢房都没人,吴六又守在外头,便低声道:“我昨日住在大兴街,我爹说了个计较,我听了觉得有点道理,便来跟你商量一下。”
吴承鉴眉头皱了皱,道:“什么计较?”
蔡巧珠便将蔡士群的分析和建议说了,中途吴承鉴一句话都没插,最后蔡巧珠才问:“昊官,你觉得如何?”
吴承鉴道:“蔡叔的见识不赖,这个计较,倒也真是为我们吴家考虑的,里头没有掺杂。挺好,回头大嫂替我谢谢蔡叔。”
蔡巧珠眼看吴承鉴对蔡士群的主意评价不错,暗中松了一口气,道:“那么我们…”
吴承鉴截口道:“这事嫂子你别管!也别多问。”
蔡巧珠道:“这是?”
“这事比蔡叔知道的、想到的还要复杂得多。”吴承鉴道:“嫂子你知道了也无济于事。总之这事我已有安排。”
蔡巧珠默然了一会,才说道:“承鉴…”自吴承鉴当家以后,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这么叫了,“外头的事情,你知道我向来不愿意掺和的。但这一次和上一次又不一样。上一次除了最后一个晚上,你都还在家里、在外头的,我知道有什么事情,能找你商量,找你问。但这一次…现在我们是还能进来探你,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法进来瞧你了,到时候消息断绝,再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该怎么做心里没底。老爷这半年多来日子过得还算舒心,但身子骨毕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二叔是不当用的人,光儿还小,这吴家没有你,便是一个顶梁柱也找不到了。这种时候,你若不给我交底…却叫我们在外头如何安心。”
吴承鉴张了张口,又忍住了。
蔡巧珠道:“你这是信不过我么?”
吴承鉴忙道:“嫂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名为叔嫂,其实和亲姐弟没两样,我怎么会信不过你。”
蔡巧珠道:“那么,你就是觉得我是女流之辈,怕我误事吗?”
“这…”吴承鉴要开口,却还是忍住了,道:“嫂嫂,不是我不想给你交底,是…”
他想说此刻他心中也没底,然而如果这样说,父亲和大嫂只怕会更加慌乱,于是便改口道:“我一切都有安排。”
“可是…”
吴承鉴道:“我人在里头,就算什么时候蔡清华改变主意不让你们进来了,还有贻瑾,他能代我拿主意。”
蔡巧珠道:“万一有一天,总督府那边拿你来做由头,把家门也给封了,或者把周师爷也给拘住了呢?”
“如果有那一天,你们便什么都不要做。”吴承鉴道:“记住,什么都不要做,一切由我来拿主意。我真有什么安排,你们会知道的。”
蔡巧珠张了张口,几乎就要说“如果你不在了…”,不忍心出口,要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