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去年,自然不行。”蔡清华淡淡道:“但是现在,却可以了。”
周贻瑾哦了一声,道:“所以…这是一个口子,甚至…只是一个理由。”
蔡清华笑道:“聪明!”
周贻瑾默然良久,才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也知道怎么说了。但是昊官是否答应,我不敢保证。”
“如果他还没失心疯,就应该会答应。”蔡清华森然道:“如果到了这个地步还执迷不悟,那么崖公不惮代天子一怒,以一吴家,作儆猴之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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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府的大牢,今天收到了一个指示,要屈刑书接待一个人,带他进大牢,但探监的本子上不许出现名字。
屈刑书就知道这是个麻烦事,但指示来自两广总督府,他也不敢有违,然而接到人的时候发现是周贻瑾,却还是颇为诧异,当然,他自然不会多口地过问,只是打点好了牢头,自己却是进去都不愿意。
吴小九放下提篮后,周贻瑾就让他守在外头,这才进了牢房。
他扇扇面前的空气,说:“倒也没我想象中那么憋。”
吴承鉴本来背过身子面壁睡着,听到这话才转身过来,笑道:“这间牢房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自然不憋。”
周贻瑾笑了笑,进了牢间,坐下打开个提篮:“喝茶还是喝酒?”
吴承鉴道:“这里没好水,酒吧。”
周贻瑾又问:“白黄果酱?”
吴承鉴道:“来盅黄的。”
周贻瑾便摸出一坛花雕,两只哥窑碗,吴承鉴接过手,斟了两半碗,周贻瑾接过其中一只碗,抿了一口,随口吟道:“移家只欲西关住,夜夜鹅潭看月生。”
吴承鉴道:“谁的诗?”
周贻瑾道:“陆放翁的。”
吴承鉴讶异道:“陆游没来过广东吧,就是他来过广东,那时候哪有西关街?”
周贻瑾笑道:“我改了几个字嘛。”
吴承鉴道:“你搬到西关去了?”见周贻瑾点头,又说:“我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西关,回白鹅潭了。”
周贻瑾的神色便有些凝重了起来:“你看出来了?”
吴承鉴道:“事情比我们当初预想中的还要麻烦,绿营兵出动围了整个十三行的消息传来,我当时惊懵了。要早知道这么凶险,也许年初我就买船跑路了。”
周贻瑾道:“听到消息的时候,你也还有机会走的嘛,真的弄条船从白鹅潭走伶仃洋,或者直接把花差号开出外海,谁追的上你?”
吴承鉴笑道:“我是这样的人嘛!再说我阿爹大哥大嫂,都还在西关呢。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所以你刚才说什么买船跑路,也不过是一句言不由衷的狗屁废话。”周贻瑾道:“就算是年初的时候,你已经隐约感到此事之凶险,但以你的性子,也一定是不会走的。”
吴承鉴默然不语,良久才道:“你今天怎么会来?我都已经把你开革了——就算别人都知道这是做戏,但做戏也要做全一折啊,避避嫌疑总是好。”
“我师父来找我了。”周贻瑾道。
听了这话,吴承鉴就不言语了。
周贻瑾道:“他说了很多话,大概是把话给摊明白了,和我们当初预料的也差不多。”
但周贻瑾还是将小楼里与蔡清华的对话,一一说给了吴承鉴听:“…我师父最后道,如果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执迷不悟,那么崖公不惮代天子一怒,以一吴家,作儆猴之鸡!”
吴承鉴的眼睛一眯,目光中就闪出一股怒色来:“以一吴家,作儆猴之鸡!…以一吴家,作儆猴之鸡!”
他猛地将酒碗朝墙壁一摔,百金难买的一个哥窑碗,瞬间碎作二三十片,残存的酒水也溅了一地。
吴承鉴大怒道:“就是说,就算我想拿自己的命填上去,也还不够!如果我不跟他们合作,就是我们吴家满门都不打算放过了吗?清流…我丢他老母!他们这是清流?!”
“明面上,清流不大可能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朱南崖这个人,我觉得他应该还是有底线的。但这事…我怀疑不只是清流的事了。”周贻瑾道:“别忘了,这件事情站在最后面的…是新皇上啊。嘉庆爷未必真的过问了这件事情,但帮嘉庆爷想事情的那些人…”
如今正是乾隆、嘉庆两朝皇帝交接的敏感期,乾隆皇帝虽然退位,但无论宫中朝中,嘉庆皇帝的亲信却都还处在“后备”位置上。
那些“帮新皇上想事情的人”,可以是觊觎内务府位置的潜邸家奴,也可以是宫中伺候着新主子的太监…
周贻瑾道:“清流要顾忌名声,但这些人做起事情来,可就没有任何底线了。”
吴承鉴道:“但你师父,他是帮朱珪办事的吧。”
周贻瑾道:“我师父是朱总督的师爷,但师爷的一些事情,是必须在东主的默许下,‘瞒着’东主做。”
这话说起来佶屈聱牙,但吴承鉴却是瞬懂。
坐到了朱珪这等位置上,有时候总有一些踩线的事情要接触、要处理,但他们又不能亲自去处理。
这些事情,自然就得由师爷、,像朱珪这样的清流,便是连“知道”都不应该“知道”的,所以师爷和长随就会瞒着他们,然而这种瞒,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许。
周贻瑾道:“潜邸中的太监也罢,旗人中的浊流也罢,朱总督都是不宜接触过深的。但他毕竟是嘉庆爷的老师,与这些人先天上便是一条线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