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旗城。
最近天气干燥,珠江的水喝了容易上火,蔡清华又喝不惯凉茶,嘴角已经起了两个燎泡。
但让他更烦躁的,是吴承鉴的态度。
当初之所以将吴承鉴放在广州府的大牢,一开始的谋算是“放长线钓大鱼”。
结果鱼饵抛了出去,浮标倒也动了好几下,吴家的人来了,周贻瑾去了,甚至刘全都出现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还是没有回应?”广兴冷冷问道。
蔡清华有些说不出话来,额头沁出了几颗冷汗。
本来,事情看上去进行得都算顺利,然而吴承鉴就是没反应。
“得!”广兴道:“没想到,最后还得老子去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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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关街。
叶有鱼将东西交给叶忠,又把周贻瑾的交代告诉了叶忠,然后便在昌仔的遮护下回了吴家大宅。两家都在西关街,但由于要避开大街,穿巷道绕小路,又因天色昏暗,怕摔了自己,所以走得很慢,便多费了许多时间。
一路上虽然勉强稳住心神,内心毕竟还是有些不安,因为不知道周贻瑾的计划究竟能否成功。
好容易回到家中,才坐下歇了一口气,便听春蕊过来道:“三少奶,大少奶有请。”
若是别的时候,蔡巧珠叫道叶有鱼一定赶紧过去,但她今天委实有些疲累了,便道:“我身子实在是乏了,能否你过去回复一下大少奶,说我明天一早再过去。”
春蕊心道:“大少奶这时候来叫,岂能无事?这般回复,右院那边的人一定以为三少奶是在端架子。”然而她看看叶有鱼的脸色也是真的疲倦,看看她的肚子,张了张口,终于没出声。
那边冬雪捧上一碗燕窝羹来,叶有鱼喝了几口,也不梳洗了,就想躺下休息。不想春蕊就回来了,道:“三少奶,大少奶说还是请您过去,如果您这边实在不方便,她过来也可以。”顿了顿,又道:“三少奶,大少奶应该很生气,我从未见她这样子过。”
叶有鱼也猜到了是为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因此没再多问,点了点头说:“好,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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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有鱼由冬雪扶着,慢慢走到了右院。
吴六带着八个小厮,守在院门口,见到叶有鱼便请她入内。
叶有鱼进了院子,只见蔡巧珠坐在梨花树下,左手边站着连翘,右手边站着碧桃,连翘碧桃的下手各站着四个丫鬟,再看蔡巧珠,往常她在家时都是便服,现在都已经入夜了,晚饭也吃过了,在自己的院子里却还穿得规矩体面,头上还插着珠翠,穿着得这般正式,就是去参加粤海关监督夫人的宴请也够了。
反观叶有鱼,她去叶家是易装潜行,所以是刻意地灰头土脸,回来后连梳洗都不曾,被蔡巧珠二次叫才洗了个脸赶紧过来,身上就是一套家居服,与蔡巧珠一对比就显得怠慢了。
叶有鱼暗暗叫苦,这般阵仗她再熟悉也不过——她去夺船的时候,就是整了这般架势去的,这才过去多久,便报应回自己身上来了。
上前施了一礼,叫道:“大嫂。”
“可不敢。”蔡巧珠道:“老爷说过,细家嫂怀着身孕,以后便是礼节上也能免就免,这大晚上的我还把你叫来,本来就为难人了。若还再拘你的礼,万一动了胎气,我也吃罪不起。”
她素来柔善贤惠,说这种带着尖酸的话,对她来说那已经是怒火到了极致才有的事情了。
叶有鱼听在耳朵里,肚子里的酸苦几乎都涌到喉咙了。自入门以来不管是吴国英还是蔡巧珠其实都待她很不错,叶有鱼是在叶家满院子恶意中长大的,所以对两人的这份善意更加珍视。不料造化弄人,竟还是把蔡巧珠给惹恼了。
这两日她在外头做的事情落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那就是不顾丈夫入狱,还趁机掀翻外室,夺回宅产后又拿着属于婆家的好物去给娘家的兄弟享用,这些事情要是悄悄做也就算了,偏生还弄得满城风雨,她自己的名声固然坏掉了,便是吴家这两日也没少被人笑话,若是不然蔡巧珠会气急败坏到让吴六满白鹅潭找自己回家?
这些事情叶有鱼心里清楚,之前只想着外头的大事,就没顾得上宅子里的,这时被蔡巧珠发脾气,她心里就有些发急,冲口就想为自己辩白,叫道:“大嫂…”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停住了。
她所做之事乃是绝密,如今事尚未成,一丁点都不能泄露的。所谓做戏做全套,眼下的局势,若是她在宅子里的名声也臭掉,连家翁大嫂都厌弃了她,这事通过下人传扬出去,那对吴家才是最好的。
“怎么?”蔡巧珠道:“为什么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是怪我大晚上的把你找来吗?”
“没有…”叶有鱼垂着头,低声道:“是有鱼做错了事情,见着大嫂,心中有愧。”
蔡巧珠见她竟然承认了,顷刻间怒火直往上冲——在她看来,叶有鱼这两日做的事情简直恶劣到不可思议,换了自己干了这般事被人戳破,不等别人责备,自己活活就羞死了愧死了,然而看叶有鱼,只见她脸上神色带着掩盖不了的委屈、口中言语带着些许的苦涩——这算什么?做错了事情被别人一问,就还委屈了?
换了马氏到这地步,脏话狠话就破口骂出来了。蔡巧珠却只是气得伸手。
连翘赶紧端了杯茶过来,蔡巧珠喝了一口要顺气,不料反而逆气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