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还没到,义庄那边早得了消息。
疍三娘哦了一声,显得很平静,碧荷却高兴坏了,拉着疍三娘,要给她梳妆打扮换衣服。
疍三娘道:“打扮个什么,又不是过年过节的,何必呢。还是就这样吧。”
碧荷道:“不成的,不一样的!”还是硬拉着三娘打扮。
疍三娘半推半就,也就由得碧荷替自己梳了个好头,穿上一身绸缎衣衫——她来义庄之后,日常都只穿布麻的。
碧荷选了许多首饰,疍三娘只挑了一支簪子,配上一身浅绿色的绸衫,仍然是素净的风格,却已经不是于怜儿来见她时的寡淡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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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有好几个月没来义庄了,这时再看,义庄已经与之前不一样。整个庄子已经建成,不再是上次来那般到处都是工地。鱼排上鱼户往来,显然渔村已经正式投入运作了,远远一望,成排的桑树也长高了许多。便是周围的人员也有变化,上次来的时候多是帮忙造房子的劳工,如今来就看见许多在晒太阳的老女人,显然这座义庄已经进入生活状态。
吴承鉴对铁头军疤道:“庄子看起来很结实,但没什么花哨的地方。就是灰扑扑的有些不好看。”
铁头军疤道:“三娘思虑深远,所以没把庄子搞得太过漂亮,一切以实用为主。这里离省城有一段距离,真地搞成富贵模样,容易遭贼。”
吴承鉴道:“这段时间,我也没分身关照这里,但三娘还是把庄子给搞成了。难为她了。”
铁头军疤道:“三娘真是个奇女子,别说神仙洲了,放眼整个广州府,风尘之中也没见过第二个。”
“嗯,”吴承鉴点了点头,心想:“她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在别人眼中都只道我包养着她,其实她便是离了我,一样能过活的,不但自己能生存,还能帮到别人。反而是有鱼,别人看她风光无限、精明强势,其实内里柔弱得紧。”
进了义庄,疍三娘已经带了两行人在义庄大门外迎着了。
论情,两人多年交往,这次是久别再见,论义,吴承鉴实乃这义庄最大的恩主,这次是义庄落成后他第一次来,所以不但疍三娘,义庄的老弱们听说昊官到,也相扶出来迎接。
吴承鉴看疍三娘时,只见她比起还在神仙洲时,少了风尘气的炫目,气度却更加沉稳了,一想起她不但能自立,还能救人助人,心里不觉又多了两分敬重。
满义庄的老弱都向吴承鉴行礼,几个小孩跳着叫着:“昊官来了!昊官来了!”
吴承鉴笑道:“这是满庄子出来迎接么?我担不起啊。”
疍三娘笑道:“怎么会担不起?这里的梁木柱石,有一半是你帮衬的,你是这里所有人的恩公。”
吴承鉴笑道:“我从十几岁开始到处撒钱,这次是我帮衬得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了。”
疍三娘道:“那以后你多帮衬些这种事情,天底下需要帮忙的人很多,而且做这些好事,既积阴德也积福报。”
吴承鉴笑道:“好,听你的。”
碧荷在旁边见两人虽然好久没见面,但一见面就有说有笑,心里头就松了一口气。
吴承鉴在疍三娘的带领下,到祠堂上了香,这祠堂上供奉了管仲老爷、观音菩萨和妈祖娘娘的——因庄子里老娼多,管仲是她们的该管神位。
吴承鉴拜完后又跟庄里的老弱聊了一会话,在这里养老的人有一大半都是失色的老风尘,最会察言观色的,就没耽着吴承鉴太久,都起身告辞了。
吴承鉴这才跟疍三娘进了她的屋子,把屋子转了一圈,只见这屋子里放了一张床,床后空出三尺空间作换衣服的地方,床的旁边又夹格出一个角落来摆放神龛,此外就只能放下一张木几、几张竹凳子,不由得摇头:“太清苦了。三娘,还是回花差号住吧。”
疍三娘不搭这句话。
碧荷端上两碗甜汤来,放在木几上,两人就在凳上坐了。
疍三娘这才仔细看了吴承鉴两眼,心道:“几个月不见,他的气度比先前更不同了,吊儿郎当的味道比之前又少了。如今才是十三行大保商的气势。”
吴承鉴见她瞧着自己,笑道:“怎么这么看我。几个月没见,就不认识我了么?”
碧荷把甜汤端上后,就拉了吴七出去,要让他俩有机会说梯己话。
屋内再无第三个人,疍三娘柔声说:“喝口甜汤吧,你也好久没尝碧荷的手式了。”
吴承鉴咀了一口:“嗯,不错,糖下的刚刚好,很合我的口。”
疍三娘也陪着他,把大半碗甜汤都喝了。
吴承鉴看她一点都没剩下,倒是有些奇怪了:“你以前就喝一两口的啊,今天是早饭没吃么?”
“不是,”疍三娘道:“是不能浪费。这是义庄的规矩,但凡吃的,一口也不能晒的(晒,粤语,浪费的意思)。我定下的规条,我自己要先遵守啊。”
吴承鉴倒是怔了怔,随即想到她的身份不同了:以前她是养尊处优的花魁娘子,而现在则是一座义庄的头人了。花魁娘子要颐体养肤,甚至要摆谱竞奢,义庄头人却要以身作则,吃苦耐劳。他忍不住望向疍三娘的手。
疍三娘马上就注意到了,也不遮掩,便将手伸了出来,往日一双如霜柔荑,如今已颇见粗糙,这才过了几个月?
疍三娘笑道:“在这里带头干粗活,手也粗了,不好看了,对吧。”
吴承鉴忍不住道:“这…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