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垂下眼睫,将眸子里的情绪全都遮住了,只是即便极力克制,那些无奈和悔恨还是落入了冥魅眼中。
如果他知道李淳风和长孙蓉嫣并非一丘之貉。
如果他知道李淳风只是想和她一争高下。
或许他便不会执剑相向了吧。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未必能顺利在一起,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以汝南公主的身份当幌子,才能名正言顺。
只是两个人都当局者迷,执着在过往的那个深夜中,犹如被困在泥潭的飞鸟,迟迟回不到天空。
李淳风递了一块点心给云兮,胸有成竹地问到,“方才的皮影戏是你们做过手脚的吧?”
对那甜腻的香味儿没有任何抵抗力,云兮接过来边吃边答道,“长姐说要好好吓一吓这个负心汉,所以才让我改了那戏本。”
“那她的嘴是怎么回事儿?”孟姜指了指萧娘子,好奇地追问着,“李大人,你不是会术法么?你来解释解释呗。”
睨着眼儿看了萧娘子一眼,只见她那双红唇之间多了许多细细的丝线,难怪张不开口。不止如此,她的胳膊上也多了几条细线,一直连在云兮的十指上。
小姑娘就是用这些线把她控制住了。
明显没有将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李淳风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在嘴边捏了一下,“看出来了,缝上了嘛。”
“这男人真是太坏了,之前甜言蜜语地骗了我姐姐嫁给他,如今发现我们是异类,便始乱终弃,竟还偷了姐姐的羽衣怕她回到娘家找人报复,幸好前几日家里有人来京城遇到了姐姐,这才捎信回金陵,不然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嘞。”
小姑娘一边吃一边骂,大概是熟了,也不像方才那样怯怯的了。且见大家对她们的身份并不排斥,便轻易放下了防备。
听到“羽衣”两个字的时候,冥魅忽然心念一动,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而李淳风见她直接将“异类”二字挂在嘴边,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果然是单纯的生物,比人类可有趣多了。
几个人开怀畅饮,云兮慢慢将自己的来历讲给了大家。
他们金陵贺家其实是居住在山中的鬼鸟一族,脱羽衣为美艳妇人,穿羽衣则化身为鸟。贺家这一代共有九个女儿,方才离开的是长女贺云歆,被骗嫁进蒋家的则是二女儿贺云珊,而她是幺女,名叫贺云兮。
她们姐妹几个最擅长的就是织布缝衣,除此之外,还能断人吉凶,是名副其实的预言之家。
多少山野精怪,甚至神族都曾求娶贺家的女儿为妻,如今除了当家的长女之外,也就只有幺女还未许配人家。
不曾想二姑娘却遇人不淑,方才看那男人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这凡间吃了多少苦。
“他这样对待你二姐,你们就只把人带回去,不找他们讨个说法么?”孟姜愤愤地问着,恨不得挥拳相向才好。
闻言,小云兮伸手指了指头顶,“恶人呀自有天收,我们才不会为了这种人脏了手呢。”她甜甜地一笑,那两个小酒窝似是盛满了蜜露琼浆,惹人陶醉。
冥魅笑了笑,果然,贺家的身份虽然已算是半个仙家,可仍然与他们这些神仙一样,在凡界全都拘着一条规矩,那便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法术伤害人族。
就像当年她对长孙蓉嫣也只是施法吓唬了一下,若不是后来她用了三生石
“原来是怕脏了手啊”思绪被李淳风的话打断了,见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崔钰一眼,便知这人是故意借贺云兮的话挤兑好友呢。
冥魅对他如此曲解自己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又不便解释什么,只好也看向身边的男人。
崔钰瞪了他一眼,倒没有真的生气,“喝多了吧,我叫老板娘端碗醒酒汤给你。”
“才没有呢,我到门外吹吹风就好。”男人说着便起身向门外走去,崔钰也没理他,仍旧去寻了店家。
几个小姑娘聊得全是冥魅知道的,所以她便跟着李淳风走了出去,见对方确实有些醉意,忍不住揶揄了一句,“崔尚书对大人倒是体贴得很呢。”
男人闻言一愣,忙摆手解释道,“贵人别误会啊,我们之间可什么都没有。”
冥魅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更不肯放过了,“哦?真的么?”
“当然了,”拍了拍大腿,李淳风见崔钰没回来,压低了声音对她道,“贵人就算吃醋也该吃他那位先夫人的醋嘛。”
“这话怎么说?”冥魅一听他提起自己,自然来了兴趣,示意他继续。
李淳风酒后话多,便也有些无所顾忌,“崔钰那位先夫人,是他亲手杀死的。可并非因为对方是异类,也不是他始乱终弃,攀龙附凤。而是他以为凡人无法杀死妖孽,想着在长孙蓉嫣面前假意杀死她,之后等事情平息了,再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那是我入仕之后第一次遇上精怪,却被他杀了,我心里恨啊,第二天就跑去灵堂闹。可你猜怎么着,他也不赶我,就由着我喝醉了在灵堂睡了过去,待我酒醒了,才向我问了一句,有什么办法能令那个女妖起死回生。”
李淳风永远都忘不了崔钰当时的模样,一双眸子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眼下却是一片乌青。“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并不是想真的杀了她。”
“可是为时已晚,我跟他说,即便是妖孽,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剖其腹,取其心,也是活不了的。他听了之后,便再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