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愣了一下,然后猛的将手上的茶杯摔在地上。
啪——
伴随着这脆响声音,通体透明漂亮的白玉茶杯便被摔得四分五裂。
向南眼角余光瞥见那白玉碎片,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显得尤为刺眼。向南看了一眼便赶忙将头垂得更加低,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也不敢出。
皇上靠在雕刻了龙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似是苍老了几分,道:“你去告诉他,明早将图纸送来。”
向南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之色,皇上就这么轻易放过楚东阳了?难道不是派人将他们统统抓回来,治一个欺君之罪么?
皇上神色依旧阴沉,努力将心里盛大的怒火压制下去,朝向南抬抬手,冷声道:“你退下去吧!”
“是,皇上!卑职这就去找楚将尉。”向南恭声告退。
向南离开御书房后,皇上猛的将龙案掀翻。
哗啦——
龙案上摆放着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堆的奏折,全都飞落在地上,乱七八糟的铺满了一地。
即便如此,皇上仍然觉得不解气,又抬脚踹了龙案一记,将龙案踹飞三米远,撞上旁边的灯架,又倒好几个样摆件。
守在御书房门口的王连顺心听着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心不由得揪了起来,低着头屏着呼吸盯着自己的脚尖,竖起耳朵听着里面动静,等皇上的怒火发泄完了,再叫小太监进去收拾。
大约过了一刻钟,里面便传来了皇上的平静的声音:“小顺子,进来!”
王连顺的岁数虽然比皇上大一轮,也已经爬到了四品总管太监的位置,可皇上平时总是叫他“小顺子”,只要生气的时候才会叫他“王连顺”。
所以,王连顺听到皇上这样叫他,便知道皇上这会儿已经不生气了。
“小顺子,你跟了朕多少年了?”皇上声音平静无波,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淡淡的垂着眼,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皇上坐在椅子上,身姿端正,眉目英挺,虽然看不出一丝愤怒的之色,可他周身浑然天成般有一股强大的气场环绕,让王连顺偷偷看一眼,都觉得胆颤。
王连顺没有犹豫的回答:“禀皇上,奴婢跟着皇上已经有十六年了。”
十六年前,楚景天还没有继位,还不是皇上,只是皇子,王连顺就已经在他身边伺候着了。到现在楚景天继位八年,王连顺从一个小太监也爬到了总管太监的位置。
“十六年。”皇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转瞬就十六年了。难怪十五年前的事情,我还记得这般清楚,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十五年前,善亲王带兵驻守西北关,齐昌国进犯,楚景天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便主动请命去西北关。
先皇想让自家儿子上战场锻炼一番,想到有百战不败的战神善亲王挂帅,儿子的安全也有保障了,于是便允了。
可楚景天当时才十三岁,年轻气盛,急功好利,压根不听善亲王这位大帅的命令,在将齐昌国的兵力击退之后,依旧带着一千人追上去。善亲王无奈,命令众将士驻守营地,他带了几十名亲信去将楚景天追回来。
当善亲王带着人追上去时,楚景天与他带去的一千名士兵中了对方设下的埋伏,差点就要丧命了。善亲王奋力相救,终于将楚景天救出来,而他与他的几十名亲信将士无人能幸免。
只有楚景天一个人逃回去了。而他为了不被父皇怪罪,便听从当时的太子少师也就是现在的欧阳太傅的话,瞎编乱造,说善亲王带着他的亲信出卖了景龙过,投靠了齐昌国……
先皇闻言自然是无比震怒的,暗中抄了善亲王府,值钱的物件抄走,除了几名衷心的仆奴,其他全都发卖了。
善王妃自然是相信善亲王不会做出投敌叛国之事,可强加之罪百口莫辩,她本身体就弱,生了孩子之后就更加虚弱了,再被这么一气便气得吐血了,自此病情加重,卧床不起。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便是盼着善亲王回来证明他的清白,还有,找到她唯一的儿子。
后来,一位曾经在追随善亲王的将士在齐昌国边境找回了善亲王的遗体,运回京都,想替善亲王平反,可先皇为了保全自己儿子的名声,还是没有让善亲王进皇家祖祠,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将他埋了。
楚景天顺利继承皇位,为了弥补当年的亏欠和愧疚,他派人偷偷将当年先皇抄善亲王府带走的物件都运回去,照着原先的位置摆放,并且命人妥帖照顾善王妃。
这么多年来,楚景天从来没有后悔曾经做过的事情,虽然夜深人静时他常常被梦惊醒,常常会梦到骁勇善战的善亲王回来找他,可他依然不觉得后悔,若是重来一次,他依旧会这么做。
直到许多年过去的某一日,善王妃听闻善亲王早已死在西北关的消息,当夜便追随善亲王去了。
皇上闻此讯,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一天一夜,喝了一天一夜的酒,流了一天一夜的泪,次日连早朝都没有上……
自那以后,楚景天努力将忘记他将叔父一家害死的这件事,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治理朝政上,直到看到了楚东阳,一个在西北关立下赫赫战功的勇猛少年……
王连顺作为楚景天的贴身小太监,当年发生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可若是他还想活命的话,便只能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