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昶见他不肯收,只得自己先收着,心中隐隐不安:月公子素来聪颖,只怕他已猜出了端倪。
侯赟看不出亦无暇顾及这其中的暗潮汹涌,一落地便窜得没了影,只隔着密密匝匝的参天古木听见他哭音悲戚喊着娘亲,一路行得远了。
侯四姑死得凄惨,身首异处,还是沈提派人来为她收殓安葬,因进不了那小院,就在山脚下寻了一处安静之地葬了。
侯赟神识过人,不需旁人引路就寻到了墓。待沈月檀等人在刘崇带领下抵达时,只见那少年抱着墓碑嚎啕大哭,不成人形。
侯赟痛痛快快哭了一阵子,不见悲痛减弱,反倒越哭越凄厉,令闻者也不由心中升起绝望悲凉之感。
沈月檀也怔忡起来,只觉心中杀意愤怒如毒蛇般渐渐抬头。好在胸口突然一热,他这才悚然回神,忙隔着衣衫握住发热的八叶佛牌,提声喝道:“住口!”
侯赟哭声戛然而止,睁着一双朦胧泪眼茫然看他,叶凤持也随之回过神来,叹口气道:“惭愧。”
刘昶刘崇也紧跟其后呼出口气,刘崇低声嘟哝了一句“魔音灌耳”,被兄长反手在额头敲了一下。
沈月檀想不到这小子连哭声都能摄敌,见他咧着嘴可怜巴巴的无辜模样,到底不忍在此刻苛责,只得柔声道:“你这般不顾身子痛哭,你娘见了更要伤心了。”
侯赟抽抽噎噎,转身埋进沈月檀怀里,嚎啕大哭也变成了嘤嘤抽泣,沈月檀抚着他后脑,不免也有些犯愁:“行凶者早被灭口,主谋者沈鸿业已惨死,就连间接因此事而受惠的三人也死了两个,你这仇,不等自己动手就已经报了。”
侯赟听得真切,擦了擦眼睛道:“还剩一个!是谁!”
沈月檀才要开口,叶凤持却插口道:“牵连进此事者人数颇多,然而归根究底是因我而起。若是受惠之人当诛,我……我也难辞其咎。”
沈月檀略带责备扫他一眼,“此乃借刀杀人之计,小猴是被借的刀,叶兄是那被杀的人,同是受心怀恶意者陷害,何错之有?小猴你听好……最后那人,名字唤作沈搏,是沈鸿的嫡幼子,沈氏爱若眼珠,被护卫得滴水不漏,以你眼下的能耐,贸然刺杀与送死无疑。你想不想死?”
侯赟将脸埋在沈月檀怀里半晌,艰难摇了摇头,抽抽噎噎道:“我不想死、更不能死。娘说要等爹回来……娘不在了,我也要代娘等爹回来……”
沈月檀道:“何必枯等,有朝一日,我带你上天人界去找爹。”
修罗界亿万众生,悠长历史,上至延续万年的世家大族,下至漂若浮萍的散野修士,耗尽无数人精力性命,所求无非一件事:悟道入道、而后登天人道。
然而能登天人道者却寥若晨星,到了如今,有天人恶意打压,更是几近于无。
这样艰辛一件事,在沈月檀口中说来却如同上街买糖吃一般顺理成章,偏偏落在听者耳中,竟也好似十分有道理,而绝非一句无根无据的吹嘘大话。
侯赟点头如捣蒜,也对沈月檀这一句允诺深信不疑。
侯赟终于哭完,众人助他移了墓,将侯四姑葬在了桃树下。那小院就建在山溪奔出、汇聚成潭的上游,风景优美清雅。然而受桃树庇护,寻常人难觅其踪。若不是侯赟引路,沈月檀等人也是寻不到、更难得其门而入的。
待再度安葬妥当,天色已擦黑,沈月檀见侯赟恋恋不舍,便决意在此暂歇一晚再走。
那自称神猴王的良人为侯四姑修的房屋宽敞充裕,住下这五人也尽够了。
到夜深人静时,沈月檀起身出了门,站在桃树下,一言不发盯着看。如今六月初,正是鲜桃结果期,这株桃树却连树叶也凋零殆尽,只留枯枝遒劲伸展,仿佛在哀悼主人香消玉殒。
沈月檀过了片刻,突然挑起一边眉毛,诧异道:“当真就成了?”
他原本立在露天中,距离正屋不足十丈,万籁俱寂时分,他也未曾刻意压低嗓音。然而话语出口,传不了多远,就仿佛被什么无形墙壁生生截断了一般,骤然消弭。
与他同睡一间屋的侯赟也跟着醒来,揉着眼睛,迷茫望向窗外,就只见沈月檀在桃树下站立了许久,既未曾听见只言片语,也未曾见他有任何动作。
回过神时,沈月檀便已经离开桃树,折身回来了,手里竟托着颗鲜红饱满的鲜桃。
他进了门,见侯赟呆愣,只笑了笑将那颗鲜桃放在少年手里,说道:“你家这株桃树有灵,既知道为女主人逝世而伤心,也知道为小主人远行而担忧。将这桃子吃了,桃核好生保管。有它护着你娘和这院子,你放心。”
侯赟默然点头,小心将那颗鲜桃放在床头,而后一夜无语。
到翌日清晨,侯赟将鲜桃切开,给众人分而食之,连叶凤持也不落下。
叶凤持也承他好意,吃了桃子后,就要同沈月檀辞行。
侯赟听见了自然是欢呼雀跃:“算你识相!”
沈月檀按下那小猴,叹道:“昨日还说同行,今天就反悔,叶兄怎么能朝三暮四。”
叶凤持在十绝阵中杀了铁城犁宗的长老,已是宗门叛徒,人人得而诛之,是以才连南疆都去不成了,投奔罗睺罗王倒是个上策。
沈月檀自然不明白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