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乞丐因妻儿都感染时疫死了,为救治耗尽家财,过得十分困苦。他便狠狠心自己一刀割了,想要进宫混个差事。可惜年纪太大,宫中不收,只得乞讨度日。不想时来运转,便求了沈雁州,进宫做了黄门,一偿夙愿。
这些年月过去,那批乞儿或是生了异心、被人收买而背叛,或是厌倦于朝堂算计,挂印求去。零零落落,只剩下两三人。而留在宫中的,便只有这位老黄门了。
沈雁州敬重他,唤他“忠叔”,他也当真数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
此时便又叹气道:“王爷还是太着急了。”
成王手段过激,难免引起各方反弹,他看似大权独揽、风头无两,实则如暴风中走钢索,着实凶险。
不得不急啊……
六年了,沈雁州日复一日煎熬着,求不到片刻安生。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人生太苦,沈雁州后悔了。
早知如此折磨,倒不如当初断然拒绝。
江山算什么玩意?子嗣算什么玩意?
你走都走了,凭什么留我形销骨立,生不如死?
沈月檀,沈月檀,你好生自私。
早一日为沈昭理清朝政,就能早一日去寻他。
纵然与当初的承诺有所出入,耍一耍赖,若他生气了,想法子哄一哄便好了。
七弟从不会当真生他的气。
下一世便不是七弟了,阿月便只是阿月,雁州也只是雁州。
这点肖想,便是沈雁州如今唯一的寄托。
摄政王住在晏安宫,亦是先帝尚为皇子时的居所,家眷亦安置其中。
未立太子时,朝中波谲云诡,人人自危,成王便做了件叫人放下戒心的事。
他求父皇恩准,娶了一位平民男妻。
此举非但得不到来自妻族的支持,更连子嗣也不会留下,彻底断绝了他通往王座之路。
而后他便一心辅佐七皇子,直到七皇子继承大统。
成王回宫,由宫人服侍沐浴更衣,拆了束发的金冠,便有小黄门来报:“王爷,王妃求见。”
成王问道:“何事?”
小黄门嗫嚅说不出话来,杜忠劝道:“王爷,您与王妃半个月未曾见面了。”
成王垂下眼睑沉吟片刻,才道:“罢了,请王妃进来。”
王妃捧着黑漆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中放着个彩釉白瓷茶碗。周围人知机,俱都退了出去。
王妃穿了身月白缎子长衫,漆黑柔顺的长发松松拢在脑后,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眉眼轮廓,依稀有故人模样。如今故人已逝,那些许肖似,看来却有些刺目了。
他腰身纤细,犹若垂柳,柔和笑道:“王爷辛苦了一日,我叫人熬了百花虫草茶,临睡前喝一盏,能清心养神。”他放下托盘,捧着茶盏往成王唇边送,眼中柔情似水,映着烛火闪动,满溢得要滴出来,“王爷尝尝?”
成王中途就接过茶盏,放在手边桌上,“王妃还有何事?”
王妃咬了咬嘴唇,遂下定决心,跪在成王脚边,一面柔声唤道:“王爷……”一面颤巍巍伸手,往男子腿间伸去。
却连衣袍都未曾碰到,就被成王轻轻拨开:“夜离,你在做什么?”
他语调不疾不徐,冷得不带丝毫烟火气,却令王妃眼中生出哀戚与惧色,滚滚落泪:“王爷……王爷同夜离成亲多少年了?”
成王不语,夜离自顾自续道:“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您一天也不曾……”
成王道:“成亲之前,我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夜离紧紧攥着衣袖,抖得宛若暮秋时节,冷雨中的枯叶,指节都用力得发白,他深深吸气,压住了哽咽才道:“自然记得……一字一句,不敢或忘。”
——我供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你只需安心住在王府便是。我只要夫妻之名,不必有夫妻之实,莫要妄想。除此之外,你要什么,我都尽力满足你。
他对沈雁州爱重情深,沈郎说什么便是什么。年少时只当万事容易得很,只得一个“沈雁州之妻”的虚名便是天大的恩惠,他甘愿隐忍爱意、别无所求。
然而岁月如梭,人心易变,他到底忍不住贪念。
心上人近在咫尺,却碰也碰不得,此中煎熬,宛如人间炼狱。
夜离后悔了。
他跪在沈雁州脚边,微微仰起头,宛如少年时。泪珠从光洁如玉的面颊滚落,眼睛微红,泪光晶莹,薄唇轻启,下颌有着坚贞形状,微仰头露出莹白纤细的颈项,无助而顺服,每个姿势、每个角度都绝美诱人。
这是个得天独厚的男子,岁月未曾留下半点痕迹,只不过为他增添了些许雍容沉静。
“……十五年来,王爷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王爷您千金之躯,为何如此……自苦?”
“我本就是王爷的人,无论王爷如何享用,妾、妾身都只有无限欢欣。”
“王爷……您就当可怜可怜妾身……”
他痴心一片,卑微如尘,奈何郎心似铁。
沈雁州不为所动,只沉声道:“夜离,出去。”
夜离手足冰冷,凉气渐渐蔓延到心中,他还试图开口,沈雁州已站起身来,唤道:“来人,送王妃回房安歇。”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