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稍稍吃了些东西,便准备睡下,这几日奔波,又劳心劳力,让他实在倦了。不过外边禁军的呼喊声,让他霍然惊醒,经过一次政变之后,他如今有如惊弓之鸟,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警觉起来。
“陛下,陛下!”
在他身边,杨玉环紧接地抓着他的手,同样吓得惊惶失措。
“无妨,无妨,不论出了何事,朕都会护着你的……”李隆基一边安慰她,一边向车厢内望去,阴暗的车厢之里,只剩余他们二人在,这让车厢显得空阔了许多。但李隆基此时要的却不是空阔,他有些吃惊地叫道:“高力士,高力士,你这老东西去了哪儿?”
这些年李隆基每每睡眠不好之时,便让高力士护卫宿寝,而只要高力士在,他就能睡得香。此刻他叫着高力士的名字,可是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回应,他掀起车窗的帘子正要叫,一口北风灌了进来,让他微微一哆嗦。
然后他总算听清楚外边的声音了。
“诛杨钊,清君侧!”
这不是一个人在喊,而是数十上百人在喊,李隆基听得魂飞魄散,第一个念头是安禄山的叛军追上来了。
安禄山、李亨政变的一个理由,便是杨国忠等奸佞把持朝堂,致使太子储君之躯尚且朝不保夕,朝中正人,更是人人自危。不过李隆基旋即意识到,这些人的喊话腔调都是京腔,乃是京城人氏,而不是安禄山部下的燕腔或者胡腔。
而且他们当中并没有人喊人诛杀叶畅——李隆基可以确定,对李亨与安禄山来说,叶畅才是他们的真正心腹之患,至于杨国忠,只要灭了叶畅,举手便可擒之,现在对他们够不成什么威胁。
“高力士!”他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高力士总算听到了,他匆匆掀了帘子进入车厢之内。为了便于离开,也是因为车厢内比起驿馆要舒适,李隆基并没有住到驿站的屋子里。
“是怎么回事?”李隆基神情有些异样地道。
“禁军喧哗,说是陛下西巡艰难,杨国忠还作威作福,而且陛下离京西巡,便是因为杨国忠弄权祸国,故此都鼓噪着要杀他。”高力士神情有些僵硬。
李隆基身体猛然抖了一下,花白的须眉都颤了起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问道:“事情可挽回否?”
“不知道……”
“令陈玄礼进来!”李隆基大声道:“让他快点来!”
“是!”
高力士又出去,没一会儿,陈玄礼进来,神情同样僵硬:“圣人,事情有些不妙……”
“朕不管有什么不妙,你为龙武军大将军,外头大都是你的部下,你要弹压住他们……该许诺的许诺,该强硬的强硬,勿令其真闹出什么事端……”
李隆基话尚未说完,车厢门砰的一声又被打开,杨国忠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嚎啕大叫:“圣人救命,娘娘救命……圣人救我啊!”
外头的喧哗之声随着北风一起灌入车厢内,李隆基还听到了铁器划动的声音——护着车厢的是他最亲信的护卫,面对禁军逼近,他们不得不拔出了武器。
“陈玄礼,快去!”李隆基扬眉喝道。
陈玄礼匆匆出车厢,车厢里杨国忠与杨玉环小声哭泣着,李隆基则在粗重地喘息。他这时突然间非常后悔,不是因为信任杨国忠,而是因为离开长安之时并没有与叶畅呆在一处。
叶畅哪怕再为跋扈,甚至可能对他挥拳相向,但那是家事,事情总是可以控制,而他的军纪绝对不会现在这模样。就算是禁军要鼓噪哗变,想来叶畅总有办法可能应付。
陈玄礼出去的最初,外边的声音小了,杨国忠也不哭了,他爬起来,探头探脑,似乎是想出去瞧瞧情形。但还没有等他真的做出来,外边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且非常之大,更胜此前。李隆基眉头紧紧皱起,杨国忠也被吓得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高翁,你来一下。”陈玄礼忽然伸头入内,对高力士招呼了一声,高力士愣了愣,瞧了李隆基一眼,李隆基缓缓点头,他便跟在陈玄礼之后也出了车厢。
外头声音又小了一下,好一会儿之后,陈玄礼与高力士二人都回到车厢之内,二人一入内便跪倒在地。
“怎么了?”李隆基问道。
“臣等无能,无法平息众怒,还请陛下让杨相公出去见见士卒。”陈玄礼道。
杨国忠腾的一下跳起来,他方才出去想法子平息事件,结果一露面便有人用石头砸他,人人对他喊杀喊打,若不是他逃入李隆基的车厢之内,此时早就头破血流了。因此,听得陈玄礼这般道,他连连摇头:“我不去,我不去……陈玄礼,休要以为我不知道外边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分明是你的亲信!”
陈玄礼跪在地上,听得杨国忠此语,抬头向他笑了笑,却笑得杨国忠毛骨悚然:“杨相公,诛心之言,休要乱语。”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没有再说什么。
杨国忠觉得有些不对,他还没有细想,那边李隆基却叹了口气。
“玄礼,你与众军士说,杨国忠有罪,朕已罢去其相职,待入蜀之后必将穷治其罪,朕拟命叶畅为相,即刻招其随行扈从。”
罢杨国忠相,乃是为平息众怒给哗变军士一个台阶可下,召叶畅为相扈从,则是透露出另一个含义:叶畅就在不远,若是哗变不止,便会召叶畅来平乱。这第二层含义很深,只有聪明人才能咀嚼出来,但是李隆基深知叶畅在军中威望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