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小小的行李箱,安弥和福琳在日落之前回到幽弥小苑。
血色的落日狂魔乱舞般掀起了西天一片狰狞的火烧云。没有老蜜腊烧纸钱,也看不到山墙漆黑边条上白得惨然的草尾。
顾诺在偏厅里接到一个的国际长途后,用德语像骂人一样嚷了半小时,便气急败坏地取了护照与顾贤飞德国了。
安弥震惊地发现不读书的顾诺居然会讲德语,而且说得场面十分震撼!他居然在骂对方是,用了什么“你被堕胎后是怎么爬出垃圾桶的”之类的脏话。
顾诺刻薄得像个死女人,把对方损得一文不值!他肯定是遇上很不顺当的事宜了。从没听过顾诺这么急过!
人类习气一个样,一急,就粗鄙。顾诺像都市街市上里的人一样粗鄙,这是安弥喜闻乐见的,她忙不秩在寻找各种理由和迹象,去证实大家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顾诺还有啥不会的?除了老是说没上过几天学以外,过硬的功夫,过硬的语言!这些可不是闹着玩玩就能如此娴熟的!他把德语说得那个溜呀!这才想起他和顾贤无论飞哪个国家,都没听说要找翻译什么的!
安弥乐了,不过更多的是震撼,震撼于顾诺居然会讲难听难学的德语,更震撼于自己居然听懂了她从来不懂的德语。
这是人又不是人的特性,让安弥好生迷惘。
来不及思索个究竟,顾诺和顾贤已经飞了。这边厢顾诺和顾贤才拉起行李箱直奔机场,那边厢福琳马上弹起来三两下收拾家什并嚷嚷着让安弥也迅速收拾好,便立马搬回幽弥小苑!
一切来不及思考,又回到了原地。
原地!幽弥小苑于安弥和福琳而言,居然有原地的直觉。仿佛她们的生命,她们的故事,只从这儿开始的,从来不是从出生就开始了似的。
重归故地,仙涌边傍晚的影像,跟去年第一天入住时的感觉很相似。
只是,没有了诡异的一切,没有七姊妹,没有草尾,没有老蜜腊烧纸钱,也没有七十七座岭南镬耳大屋,只有三十八座错落的残垣贱瓦在围蔽的区域里风吹草低间,透露苍凉。
陈澈望向虚空的七十七座,围隐蔽另一边,是齐刷刷被炸平的显赫陈巷。
他不敢越过围蔽的纤维栏望过去,近乡情怯……
陈澈决定在自己未有能力知道陈巷消失的因由前,不揭开这道或永远无法合上的伤痕。
看着陈澈呆呆的眼神,安弥心里很是难过。她心里对于城市旧水网了如指掌,同时当然也清晰知道旧时这里村落的布局。
自从听说陈巷被飞机落下的炸弹彻底炸毁一瓦不剩之后,安弥专门还在记忆库存里查找出当时在城建局档案室里的旧资料里头,那些关于几十年前城市原貌的村落布局图。
仙涌这边的村落是称为自然村,却是自然形成一个环环相扣也环环相通的风水大局。并不是“自然形成”这般简单。
陈巷被炸后,清风岭南这一片风水算是被彻底破坏。故几十年来根本没有一丝复苏的迹象,而且越见颓败最终变成吉了的废区。
吉,凶之避讳也。岭南这边有一个讲法,对于不吉利的没有生人住的屋,甚至是变成人心惶惶的凶宅。为了好听一些,但凡空了好长时间的屋子,都称之为吉屋。
也有人说,“空”屋跟“凶”屋粤语发音相同,故转而用讨喜的“吉屋”代之。
当按了密码锁,门“嗒”的一声自动打开一刻,安弥和福琳都倒吸了一口气。
不敢相信,她们就这么回来了!
之前思前想后费尽周折,似乎冥冥中都受着种种事件的百般阻拦。但今天,从突然决定到动身到达,才区区一小时的光景,她们便回归幽弥小苑。
更不敢相信的是,是别半年,幽弥小苑没有任何变化,除了翠绿的红丝草边缘稍稍变得略微带点褐黄色,没有了夏季傍晚里那白兰花的清香和米仔兰的喷香,其他都一模一样。
甚至仿佛各种植物的叶子数量、排列,都没有变过!
园子里并没有想象中落叶遍地的人去楼空的凋零,红丝草也没有枯萎掉,依旧铺满了外墙与内墙,密不透风似的却在风在摇曳。
门上没有灰,地上没有尘。一切如旧,旧,但干净如洗。
天井之后,就是南洋风格小楼必备的骑楼,然后是一楼的正门,门紧闭着。右侧一道小扶梯引上二层。
很窄很纤小的一幢二层小楼房子,安弥想起第一天走进幽弥小苑,第一时间便是想象着这房子仿佛像当年女主人纤细的身姿;骑楼下的门框正是南洋精致的拼花、细作、线脚,全都是纯洁无暇的白色的。
窗框是精雕细拼的花饰,好比当年女主人旗袍边上的绣花,大门前地下一圈精细的小马赛克拼图估计时光久远,但干净雅致!
安弥和福琳相视一笑!
回过头来再细看幽弥小苑,确实,一切都是幽萤的气息与韵味!
“这分明是一直就有‘人’在住着的房子呀!”
福琳声音敞亮,似要通知“在场”的所有“人”,她们搬回来住了。
陈澈经历《青卞图》里进入古人道场修炼归来后,已经能够极好地排除一切气场的影响,身体不再受任何迷惑。
安弥却心事重重。隐瞒着顾诺搬回来,她始终有所顾忌。顾诺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冥冥中会清晰指引着一切。
怕他回来批评她么?她从来没有那么怕顾诺呀。可能,是怕又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