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眼睛一直往梯口瞧着。只见前面上來这人四十左右年纪。两眼含笑。面上皱纹多且细。肤白无须。披一领花狐暖裘。内穿一身水红色加厚长衣。艳色鲜明。后面那被称为李大人的两鬓微白。年纪似更长些。生得颧额耸岸。眉如鹰翅。身材较为粗壮。一袭黑衣外罩暖袍。并不是官衣的打扮。
高扬见此二人上楼。脸色阴沉了些。喃喃道了句:“晦气。”常思豪问:“他们是谁。”邵方悄声道:“那穿水红衣的。便是东厂三档头曾仕权。旁边那个叫李逸臣。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从三品的官。在锦衣卫里头。除了最顶上正三品的指挥使朱希忠。就数他最大。”
对于锦衣卫常思豪仅略知一二。只听说过他们是皇帝的侍卫军。而且也兼管缉捕刑狱之事。司职与东厂有所重合又有所不同。而曹向飞、吕凉、曾仕权、康怀这东厂四大档头臭名昭著。他早已耳熟能详。眼瞧着曾仕权那张仿佛揉皱的纸团般沒有血色的脸。心里登时一阵说不出地厌恶。暗思:“本待和高扬去东厂寻他们。却不想在这里倒遇上了。”
曾仕权肩头略欠。身后有东厂随从干事跟近上前。侍候他将花狐暖裘除去。恭身低头退下一楼。曾仕权瞧瞧王文池身边的那滩血。眉头皱起。从怀里掏出一方白绢掩住口鼻。道:“哎哟。你瞧瞧。这个腥气哟。我说李大人哪。你这腿上功夫下得也是太深。这么踢人。哪受得了。你看人家三公子找的能工巧匠把这楼修得多漂亮。好端端的却弄脏了。哎。可惜呀。多可惜呀。”
李逸臣笑道:“我练的不过是些粗笨功夫。哪能像您这般。一掌打得这人呆坐如痴如睡。血都含在胸腔嘴里。连个衣襟都不玷。这劲道火候。拿捏得才真叫恰到好处哩。”
曾仕权佯笑道:“瞧你说的。血含到嘴里。难道要他留着用來喷人么。看來曾某做事。未免不够干净。倒不如你李大人彻底了。”
李逸臣整容道:“岂敢。岂敢。”
曾仕权笑道:“自家人说一句笑话而已。李大人别往心里去。”
此时徐三公子晃动胖大身躯迎了过來:“哎哟。原來是曾掌爷。李同知。两位赏脸。大驾光临。难得难得。”
曾仕权掩着嘴酸咭咭地几声浅笑。道:“难什么得啊。唉。前阵子听小厮们说呀。三爷您要开个大馆子。安置些个名媛艳妓。我说好呀。咱京里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这有品的香馆。才刚在道儿上。我还跟李大人这儿说呢。你看南边那十里秦淮。苏杭二州。风光秀丽。美女如云。何等的繁华。可咱们京中这些年哪。除了个独抱楼。还真就找不出什么再好的去处了。可是那地方儿再好。逛多了也腻呀。这回得了。三爷这馆子一建成。咱们京里又多了个玩乐的所在。可不是大大的好事儿吗。”
李逸臣笑接道:“正是。曾掌爷早就念叨着。徐三爷的馆子一开张。必定要请我來玩一趟。这不就來了么。”
曾仕权手指着他作出虚戳之势。笑道:“就你坏。我们这厂底下跑闲活儿的。一年有多少俸禄。哪架得住到这地儿來开销呀。待会儿。你可得少喝点儿。给我省些酒儿钱。”说到这儿。又转向徐三公子。道:“我料着三爷的馆子开张。必会请些朋友來热闹热闹。可是等了这么多天哪。也沒见个帖子送來。要不是仗着厂里消息方便。信儿传的快。只怕今儿这场大热闹要错过去了。”说着话的同时。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些许怏怨。
徐三公子一声轻笑:“咳。这几天我也是忙乱。家严在朝多年。六部五寺、御史詹士中门生故旧甚多。这香馆开张不比别的。有的人能请。有的人还要避讳。这请帖啊。是顾得这边。就丢了那边。让人头疼得紧。也是沒有办法。产生疏漏。还请曾掌爷万勿见怪。”
曾仕权自嘲般地小叹一声。以很是幽怨的口吻道:“唉。瞧您说的。我是什么人哪。哪能见您的怪呢。其实呢。也怪我。往日间怠慢了。沒多请三爷到厂里坐坐。管是喝茶呢。还是聊天呢。彼此间多走动走动。总是好的。”
查鸡架在旁听得清楚。脸色早变了两变。赶忙凑过來嘻笑道:“喝茶聊天。好事儿啊。茶这玩意儿啊。可是好东西。嘿嘿。别说我们公子爷喜欢喝。就是小人闲來也常喜欢四处品品。看來掌爷您也是同道中人哪。以后咱们可得多亲多近。”
徐三公子眯起眼睛。表情里明显冷了一些:“京城上好的茶馆茶社。可是不少。不过有些地方。茶是好茶。水却总烧得太热。烫得客人们总是嘶声叫嚷。我这身段。油腻吃得多。心里火大。喜欢喝凉的。可受不得那个。”
曾仕权向他身边凑了凑。手中那块小白绢轻轻向他脸上一甩。笑道:“这我可就得小的溜儿地驳您一句了。茶这东西呀。凉有凉的优点。热有热的好处。凉茶怎么能去油腻呢。喝多了还容易闹肚子。再者说了。现在这季节。可不比别的时候。九宵之上仙家庭院是天做主。咱不知道寒暑如何。可这九宵之下、俗世人间。可都入了‘冬’了。昨儿这一夜风霜。雪覆天下。您就沒觉出冷吗。嘿嘿嘿。要我说呀。火再大您也得先忍着。多喝点儿热的才成。喝多了油腻打下去。自然火也就消了。再者说了。给您奉上來的热茶。还能烫了您的口吗。”
徐三公子在自己肚子轻轻拍了两下。笑道:“冬寒纵能噤天下。霜雪怎堪覆阶亭啊。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