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莫过少年华,勇酬知己,纵气任侠。
潇洒江湖不知家,春风得意,拂柳分花。
尚能饭否莫相答,无怨无悔,无可嗟讶。
忘情何必去寻她,心归故里,身老天涯。
雄驹泼风,蹄声如汤沸。
天低云走,雨隙日穿晴。
常思豪快马驰出十数里,将吴时來的车队远远甩在后面。
此番南下,与北上辽阳不同,内心里竟有一种逃离偷安的解脱感。
天寿山顶一争,徐阶微露手段,便获全胜,自己眼睁睁瞧着无可奈何,方知以往百剑盟经营如何不易、在这朝野江湖涡流间,郑盟主又曾有过怎样一种苦勉的周旋。
调动戚继光这一小小诉求尚难实现,何况剑家宏愿。
心中有事,马速渐弛,然而困苦间又觉别有忧思,颇为隐约,令人烦躁不安,回想一下,这情绪似从长亭外道别时便惴惴在心,究竟是缘何而起呢。
四野片片新绿,花香幽然过鼻,眼前这宜人的春景,竟也让人意兴难兴。
忽然间,一个念头犹如破土的蚯蚓般,缓缓地从心底钻了上來。
他手挽缰绳一勒,三河骊骅骝猛地一摆头,蹄下“哧溜溜”划出几道泥沟,抖臀立定,躁然涮尾刨蹄。
好马如人,才雄性必烈,极少涵养得住,此马初逢新主能如此服帖,已算是非比寻常。
李双吉、齐中华等人追至近前,见常思豪表情沉冷、二目凝寒,都有些不知所谓。
思忖片刻,常思豪将马头拨转,又突然停住,陷入思考,隔了好一阵子,将李双吉招近,说道:“你这就回去告诉绝响煮马肉一锅,尝尝香不香,小心烫,记着只对他一人说,不要让外人听见,快去,”
齐中华、郭强、倪红垒、武志铭等互瞧对方,表情困惑,李双吉更浑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对常思豪唯命是从,见他催得急切,赶忙点头应了声是,拨马便往回奔。
常思豪望着那一骑回程的蹄影,眉心忧意深凝,暗祝道:“惜我不能回头,但愿事非如此,”
齐中华并马过來问道:“侯爷,咱们,”
此时后面的车队也在追近,常思豪摆手示意不必多问,立马在道边,不多时车到近前停下,吴时來拉开帘往外瞅瞅,苦了脸道:“哎哟我的侯爷,您这也是慢着点儿啊,下官这屁股都要颠破了,”
瞧着他那帽歪脸皱的样子,常思豪侧目笑道:“吴大人是文官,原该四平八稳,和我这老粗同行,可要苦了您了,我这性子向來很急,总要等等停停,只怕烦也要烦死,不如这样,我们马队行的快,就先走一步,大人在后面慢慢地跟,反正您去督导后勤,也不必太急,您说是不是,”
吴时來眨眨酸枣眼:“侯爷,咱们奉圣旨一同南下,中间分道扬镳,怕不好吧,”常思豪道:“哦,说的也是,既如此还望大人催车马快行,勿要落后才是,现在军情紧急,若是慢慢吞吞,耽误了正事,本侯可是难做得很呐,”吴时來笑容略僵,心知自己巡抚广东是去督粮运草,常思豪到军中是去帮兵助阵,职务不同,也受不着他的管,可是,侯爷不侯爷的倒还好说,这黑厮是在兵营待惯了的,脸变的比狗都快,真挑起火來扬手就打,张嘴就骂,自己秀才遇上兵,只怕要吃了眼前亏,况且大事未成就起冲突,一旦中途有变,岂不负了阁老的厚嘱谆咛,手在屁股后面挠挠,眼睛往常思豪五人脸上瞄了一瞄,陪笑道:“既是如此,就依侯爷,咱们在广州会合就是,”
秦绝响无精打采回到侯府,脚步沉沉往后院观鱼水阁踱去,观鱼水阁三面临水,飞拔池上,左右环廊曲转,阁后有小桥通往梅园,上得环廊之时,两个婢女怀抱着被子正迎面走來,瞧见他便左右让开,各行了一礼,秦绝响对二人视若未见,错身而过,未走多远,忽然脖子一梗,猛地回过头來:“你们干什么,”
二婢愣住,一个道:“沒……沒干什么呀,”另一婢见他盯着被子看,笑解释道:“哦,这被子该洗晾了,我们刚给阁里换了新的……”话沒说完,怀里被子早被劈手夺过,紧跟着肚子上便挨了一脚,眼前一花,身子飞起來七八丈远,扑嗵一声,扎进池内,另一个婢子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秦绝响厉声骂道:“谁让你们洗的,谁让你们晾的,滚,都给我滚,”
他小胳膊一挥,风声呜响,吓得那婢子满脸煞白,站也站不起來,一扭身两手划地,仓皇往外爬去,池塘中那婢子冒出头來,“唧”地吐出口水,湿发贴面流汤,衣裙吃水颇重,挣扎起來搅得波纹涌漾如粥。
秦绝响哪管她死活,一转身噔噔噔抱着被子跑上水阁内室,往床上一扎,双臂大张,划水似地把被子往自己头脸处拢聚成团,闭上眼贪婪地深吸深嗅。
若有若无的香气钻进鼻孔,令他整个身心都为之一松,露出满足的神色。
“嚓嚓、嚓嚓……”
步音在梯板响起,停在门外。
秦绝响从脑中构织的幻境回神,大觉烦躁,扭脸怒道:“谁,”
门外人:“回少主,是我,”
听出是马明绍的声音,他鼻孔轻轻哼了口气,缓缓道:“我想静静,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门外静了一会儿,马明绍又低道:“这件事十分重要,属下……”声音拉长,沒了下文,秦绝响皱眉半晌,将被子往里推了推,拉上帷帘,起身到桌边扯椅坐下,道:“进來,”